周二凌晨，零點十五分。

新宿，水上祥的深夜食堂。

L型的吧臺座無虛席，甚至連門口都擠了幾個探頭探腦的年輕人，這在平日里是絕不可能出現的盛況。

“老板，還有位置嗎？”

“抱歉，滿了。”水上祥頭也不抬地回答，手中的鐵鏟在鐵板上翻飛，玉子燒的香氣彌漫開來。

今天的客人，有些奇怪。

他們大多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地瞟向墻角那臺老舊的電視機，仿佛那里面藏著什么絕世寶藏。

“田中先生，你今天沒喝酒啊？”明美今天換了一身素雅的連衣裙，妝容也淡了許多，她小口吃著關東煮里的白蘿卜，眼神卻同樣不離電視。

田中苦著一張臉，面前放著一杯烏龍茶：“別提了，昨天看完那個《符女》，我回家把我們家翻了個底朝天，我老婆還以為我瘋了，差點報警。今天滴酒不沾，我得保持清醒，不然一會嚇得心臟跳出來都沒人救我。”

他的話引來一陣深有同感的苦笑。

“誰說不是呢，我昨天回家，硬是拉著隔壁的姐妹一起壯膽才敢進屋。”

“我更慘，我住的那棟公寓，昨天晚上居然真的有人在一樓貼了一張符！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惡作劇，嚇得我都猶豫了兩三分鐘才硬著頭皮走過去的！”

吧臺另一頭的大學生推了推眼鏡，用一種故作鎮定的學術口吻說：“這就是模因效應，一個足夠有沖擊力的文化符號，會像病毒一樣在人群中傳播和復制。昨晚的《暗芝居》，就是一個完美的模因污染源。”

眾人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但臉上的驚悸卻更加濃重了。

他們就像一群既期待又害怕的孩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想看看今天的新老虎……到底有多么可怕！

……

而在東京電視臺的鈴木課室，氣氛比深夜食堂還要凝重百倍。

所有人，包括鈴木清斗在內，都死死地盯著監視器屏幕，連呼吸都放輕了。

昨天1.75%的收視率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們心頭。

野原廣志的話給了他們希望，但希望能否變成現實，就看今晚。

“野原君，你……真的不緊張嗎？”北川瑤看著身邊依舊平靜如水的野原廣志，小聲問道。

她自己的手心，已經全是冷汗。

野原廣志轉過頭，對她露齒一笑，陽光燦爛，與這深夜的緊張氣氛格格不入：“為什么要緊張？我們現在是攻擂的，壓力都在守擂的人那邊，我們只需要把我們的武器再一次亮給觀眾看，就足夠了。”

他那份從容不迫的自信，仿佛有一種魔力，讓北川瑤狂跳的心，也慢慢平復了下來。

包括其他人，這時候的心情都平靜了下來。

“呼！”鈴木清斗看到這一切，也是緩緩的松開了握緊的拳頭。

想想他們提前看過的錄像帶，關于第二集的拜慘，那結合現實的精妙故事，還是沉穩了下來。

這真的是很好的故事。

……

零點二十分，時間到。

熟悉的童謠和“梆、梆、梆”的鼓聲，準時在東京無數個亮著燈的屏幕上響起。

那個戴著詭異笑臉面具的男人，再次騎著他的舊自行車，出現在畫面中。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暗芝居的時間……又到了哦。”

深夜食堂里，瞬間鴉雀無聲。

鈴木課室里，落針可聞。

面具男拉開帷幕，露出了第二集的故事。

【暗芝居·拜慘】

畫面依舊是那種粗糲、泛黃的紙張質感。

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因為工作失誤，被上司派到偏遠的山村去道歉。

故事的開端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無聊。

但當青年在山路上摔倒，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間老舊的醫院時，氣氛驟然一變。

醫院里很安靜，安靜得可怕。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全都背對著他，用一種竊竊私語的音量，商量著什么。每當他想湊近去聽，那些聲音就戛然而止。

整個病房，只有他一個“外人”。

那種被孤立、被窺視的感覺，透過屏幕，精準地傳遞給了每一個觀眾。

“這……這幫人，在說什么啊……”深夜食堂里，田中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驚動了畫面里的人。

劇情繼續。

青年終于得以出院，當他走出醫院大門時，回頭一看，心臟猛地一縮。

只見醫院二樓的窗戶邊，在樓頂的天臺上，站滿了之前那些背對著他的病人。此刻，他們竟然全都面朝他，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然后……整齊劃一地，深深地彎下腰，向他鞠躬跪拜。

那場面，與其說是歡送，不如說是一場詭異的祭祀！

青年卻很疑惑，以為這是在送他離開醫院，于是就在路邊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看到這里，所有觀眾都松了一口氣。

終于逃出來了。

然而，當出租車司機透過后視鏡，看到青年身后那棟醫院樓上，黑壓壓一片跪拜送行的人影時，司機的臉瞬間變得比紙還白！

“拜慘……這是拜慘！”司機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踩下剎車，發瘋似的要去把青年趕下車。

“快下去！你給我下去！你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個村子的！！”

就在司機和青年拉扯的瞬間，畫面給到了出租車的后方。

猩紅色的背景下，那一個個跪拜的黑影，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著。

緊接著，一束刺眼的強光亮起！

一輛巨大的貨車，如同失控的鋼鐵猛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徑直朝著出租車的車尾，狠狠地撞了過來！

“啊——！”

明美再也控制不住，發出一聲刺破夜空的尖叫！

畫面，戛然而退！

黑屏。

“劇終”二字，冷冷地浮現。

……

“砰！”

深夜食堂里，田中手中的烏龍茶杯子脫手而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但他渾然不覺，只是張大了嘴，雙眼圓瞪，瞳孔里寫滿了極致的恐懼。

整個食堂，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死寂！比昨晚更徹底的死寂！

如果說《符女》的恐怖是滲透式的，是讓你回家后細思極恐。

那么《拜慘》的恐怖，就是迎面一記重錘！是直接將你按在地上，告訴你什么叫絕望！

尤其是最后那一幕，那驚恐的司機，那絕望的乘客，那迎面撞來的貨車……對于生活在這座鋼鐵森林里的都市人來說，這種日常交通工具帶來的毀滅性沖擊，太有代入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