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湖面宛如一塊打磨好的銅鏡。
一顆小小的石子落下,湖面便瞬間蕩起了波紋,掀起滔天巨浪。
上京城便是如此。
提前封鎖的城門處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富商與權貴。
不外乎他們想往外逃,實在是這段時間以來,上京城里發生的詭異事件實在太多了,就算是再怎么遲鈍的人,也能在經過菜市口的時候,感受到風暴已經來臨的急迫感。
只可惜,先前沒能跑出去的人,現在也注定跑不出去。
當時還在笑話方士之流即將清算的權貴與富商們,現在一個都跑不掉,陷入上京城新一輪的大清洗中。
“來人,給我搜!刮地三尺也要把證據給我搜出來!”
“大人啊,我真的是清白的,我只是在年初的時候去西酈城進了一批貨,那都是正常交易,絕不是什么西酈城的探子啊!”
“大人,冤枉啊,在下只是仰慕商侯,不,是鎮國公,也不對,是湯逆父子的以前沽名釣譽的才華,所以曾在眾同門酒宴上推崇過他們,我也不是暗探啊。”
“放開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是吏部郎中,瞎了你們的狗眼,連我也敢抓?”
“很好,看來你爹也是同伙,來人啊,去京兆府求援,調四班捕快去吏部史郎中家抄家!”
新上任的府尹不知道怎地,突然就變得兇殘了起來。
孟莊站在城門外,看著城中的諸多亂象,心底充滿了嘆息。
許多先前未曾明了的疑點,也在這一刻對號入座。
難怪老皇帝知道國運有缺后沒有動靜,原來是在這兒等著的啊。
他雖然不知道國運為何有缺,至少現在已經不用再糾結造成這種原因的人是誰了,因為……現成的背鍋俠這不就來了嗎?
也難怪讓方士們閉門不出,否則真要讓一兩個耿直的人望見國運受損,那可就不好找人背鍋了。
“磨磨唧唧的,你要不要進去?”
城門前的戍卒看著孟莊一直在城門口晃悠,不耐煩的開口訓斥著。
孟莊急忙擺手后退,生怕自己進了‘牢籠容易’,出來難。
“我這就走,嘿嘿,這就走!”
等他走遠之后,他才敢放松下來,看著那幫平日里唯唯諾諾的城門戍卒,一個個抄起棍棒痛毆權貴、富商的畫面,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爽感。
同時也是越來越覺得,老皇帝怕是在下一盤大棋。
一盤想要肅清朝堂的大棋。
一盤沒有問過當事人同不同意,就直接決定別人生死的大棋。
可惜嗎?
孟莊晃悠著腦袋,頭也不回的朝著自己的莊子返程,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他已經勸過了那位世子,勸不動能怪誰。
有時候就是如此,往往越是覺得自己聰明的人,在下定某些結論后就容易陷入當局者迷的狀態,聽不清外界的勸告。
湯耀文如此,他爹湯天乙如此,有時候就連他自己亦是如此。
只可惜他的輕松也沒能持續太久。
在他晃晃悠悠回家之后,他的房間里,沈若言身著一身血衣,出現在他面前。
“你受傷了?”
“還好,不是我身上的血,是他的!”
順著沈若言指向的方向,孟莊朝床榻上望去。
只見一名身穿夜行衣,模樣清秀的白凈小生正躺在他的床榻上,身上的血窟窿還有些濕潤,整個人慘白得和宣紙一樣。
“這人是誰?我怎么感覺有點眼熟?”
“你攔湯耀文車駕的時候,他曾帶著人去處理過灞橋上的擁堵,我記得他,好像是叫……舒成安。”
孟莊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上下打量著這人。
“那他不該在上京城里嗎?為什么會被你救回來?”
沈若言無奈的攤了攤手,有些疲憊的說道:“你不是讓我去給鎮國公送信嗎?”
“我送完了信,回來的路上就看到他被金吾衛的人追殺,這不就……順手給救回來了嗎?”
“……”
“路上可有看見你帶著他?”
“哦,那倒沒有,我都是一路避開人群,從林子里穿回來的。”
“那就好!”
孟莊二話不說,出了房間就讓泰伯將莊子的大門緊閉,這幾日謝絕訪客,同時也叫莊子里所有人,這幾天不得靠近他的院落。
等吩咐完所有事情后,他這才走到沈若言的面前。
本來他是很生氣的,恨不得罵沈若言幾句,只是一看到她滿臉茫然的表情,想起這好姐姐一直都在羑里和莊子之間奔波,怕是還沒聽到消息,這才收回責備,語重心長的將世子損壞國運的事情一一告知。
“怎么可能?世子那么好的人,那可是號為天下君子表率的人!”
“哪有什么不可能,青鸞損壞了宗廟,損壞了九鼎之一的揚州鼎,這是事實吧?”
“重點從來就不在于湯耀文是好人或者壞人的分歧上,重點是揚州鼎破損,大夏國運缺了一塊,這個結果總得有人來擔責吧?”
沈若言無言以對,只是她依然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作為前總捕頭的她,本能去判斷動機是什么,怎么著也沒辦法把既得利益者與湯耀文聯系在一起。
他不值得啊!
“你也莫要糾結對錯的問題了,這活兒不該咱們認為,得看那些已經發了瘋的酷吏怎么認為,看陛下怎么認為。”
孟莊看是舒成安樣子,一時間愁的恨不得將這大活人給大卸八塊,殘忍拋尸算球。
只是他可以對發生的苦難熟視無睹,卻沒辦法接受自己變成老皇帝一樣的人物,最終只能無聲嘆息。
“他是去秘密營救湯天乙,被金吾衛撞了個正著?”
“應該是,羑里有很多暗樁,連我都險些送不成信,被那些獵狗發現。”
“你啊……下次要是發現事不可為,就不要逞能,就算是送不進去信也沒什么關系,安全第一!”
沈若言有些臉紅,有些小女兒姿態的“哦”了一聲,指著舒成安問道。
“我是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但是這人該怎么辦?”
“唉~~先這樣吧,還好你把他先帶回了我的房間,沒讓太多人瞧見,否則我還真不好說該怎么處理。”
孟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自己心里有怨?對大夏也失望透頂?或者說只是單純的不忍心對一個大活人不管不顧?
他不知道。
如果這種事放在自己剛出福田院的時候,他大概率是會不管不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