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陛下諭旨，宣西酈城，商侯世子金殿！?。　?

司禮監(jiān)內試侍高聲唱名。

湯耀文挺直了背脊，在一眾金吾衛(wèi)的護送下，朝著太極殿緩緩走去。

突然身后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一時間塵土飛揚。

等他回頭看去，正好是金吾衛(wèi)一時脫手，致使安置在鐵籠中的青鸞應激，瘋狂撲騰著翅膀，發(fā)出陣陣鳴啼。

湯耀文見狀，毫不猶豫的上前安撫著青鸞，在他輕輕的撫摸與溫言細語之下，青鸞這才慢慢平復，重新趴在籠子里安靜的躺好。

安撫好青鸞之后，他又看了看地上鋪撒的白灰，蹙緊了眉頭。

這里可是皇宮啊，怎么可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致使皇宮上朝的馳道上會有如此明顯的灰塵？

“爾等且小心一些，這些可都是要敬獻給陛下的貢禮！”

“嘁，窮山僻壤的腌臜之物，送只扁毛畜牲當貢禮，西酈城是沒好東西了嗎？”

湯耀文猛然回頭，死死盯著發(fā)聲之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此人區(qū)區(qū)金吾衛(wèi)的一介軍侯，居然毫不客氣的瞪了回來。

見此情形他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的煩悶，繼續(xù)悶頭朝著太極殿走去。

諸多的反常，讓他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猜測。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使命，他便將這種猜測壓制，重新恭恭敬敬的準備朝見皇帝。

入殿，四方步趨禮向前，跪拜禮，三叩九拜，洪亮唱名：

“草民湯耀文，叩見陛下，愿陛下萬年，大夏萬年！”

一行一舉一動一言皆合禮制，完美的按照《禮記》白身的覲見規(guī)格，向大夏皇帝俯首叩拜。

大氣而不失謙卑，謙卑而不失威儀。

就連位列六部尚書位置的孟子虞都忍不住撫須含笑，面露贊許，挑不出一點毛病。

“咳咳~~“

一聲輕微的咳嗽聲打斷了孟子虞的欣賞，他回頭一看，正是原本應站在皇帝身邊的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黃禮。

見到這位，他頓時面色大變，欣賞的眼光變得兇狠了起來，跳將出來對著湯耀文便是一頓責備。

“好一個世子，簡直是膽大妄為，汝已非商侯之子，實乃鎮(zhèn)國公世子，按我大夏禮制，當以下臣相稱，而世子卻自稱草民，爾對陛下心懷怨氣不成？鎮(zhèn)國公都受了冊封，爾緣何自降身份？”

湯耀文淡定自若的問道：“受了冊封，可有受冊封大禮？”

“禮未成，草民便不敢僭越，侯子無官身亦無功名，自然自稱草民，等大禮成，家父受丹書鐵券，加六錫后再定論草民為國公爵位繼承人之后，草民自然可稱下臣?！?

“啊這……”

孟子虞頓時啞口無言，眼角余光他甚至還能看見老皇帝眉頭微抬，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充滿了厭惡。

最后還是丞相出列，冷言問道：“世子多日趕路，還不忘打探上京城的消息，呵呵，當真是孝心可嘉?。　?

直到這個時候，湯耀文才面色大變，匍匐在地上連忙口稱不敢。

禮制逾越，最多也就是牢獄之災，還不至于要人命。

這要是讓張?zhí)雷鴮嵙怂膊灏堤?，竊取朝堂機密的帽子，尋常人可是株連家族的大罪。

“好了，耀文遠在西酈還能記著朕，不辭萬里前來朝見，你們這些做長輩的不思體恤后輩，反而處處挑刺，未免也顯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老皇帝溫和的笑道：“來人，給國公世子賜座?！?

隨著夏吉將此事揭過之后，整個大殿內仿佛忘記了剛才緊張的氣氛一樣，再次喧嘩紛雜了起來。

老丞相張?zhí)栏切呛堑纳锨?，詢問起湯耀文家中情況，慈祥的模樣哪里還有閑錢劍拔弩張，話里帶劍的意思。

唯有段位還不夠的孟子虞，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懊惱自己剛剛說錯了話，沒能把握住機會。

一陣喧囂過后，湯耀文一直被堵著話，未能開口提及自己父親的事。

正當他想出列，將話題引回自己節(jié)奏的時候。

張?zhí)郎锨白е母觳?，臉上依舊是那副和善的表情，可是背對著其他卻語氣森然的細聲說道：

“君子之道，當謹言慎行，孩子，莫要自誤！”

張?zhí)赖恼Z速很快，聲音很細，若是不仔細聽，他還真不一定聽得清楚他在說些什么。

湯耀文面帶感激的朝著老者點了點頭，聽見了但不代表自己會聽從。

他還是昂首挺胸，朝著夏吉躬身下拜，朗聲唱道：“陛下，草民湯耀文，感念……”

“耀文啊，朕聽說你帶了許多上京城不曾見到的稀罕玩意，說要進貢，朕怎么沒瞧見你的貢禮?。俊?

還沒等他開口，夏吉已然先發(fā)制人，問起他朝貢之事。

湯耀文雖然沒能說出訴求，但是見到老皇帝對他帶的東西感興趣，他還是很高興的請司禮監(jiān)呈上禮物，一一為其講解。

一時間，整個朝堂都時不時爆發(fā)出陣陣驚呼。

什么三條腿的天山蛤蟆，千年人參，都不在朝貢的首頁禮單之中。

什么加一滴香油，能芳香數(shù)十里的香妃爐，什么能讓人飲千杯而不醉的黃金酒爵，以及朝著里面吹氣，就能自己唱歌的人面螺。

看得上京城的達官權貴們都是目瞪口呆，眼里泛起精光。

都不是什么實用的物件，但是正因為這些東西不實用，才能體現(xiàn)出物品本身的價值。

否則真要弄幾把金鋤頭、水晶杯之類的俗物，反而吸引不了這幫人獵奇的興趣。

臣子們是求之不得，唯獨老皇帝夏吉卻是面上無波，淡淡的看向了那位代禮部尚書。

好在這次孟子虞沒有掉鏈子，他繼續(xù)跳將出來，渾然忘記了先前在商侯府門口的卑躬屈膝，色厲內荏的指著湯耀文就破口大罵。

“豎子??！安敢進獻此等奇淫巧技之物，壞我大夏朝綱？”

“陛下，臣孟子虞彈劾鎮(zhèn)國公世子湯耀文，進獻玩物喪志之物，其心可誅！”

夏吉默默點頭，似是有些為難的附和道：“孟尚書所言有理啊，此間物件皆為玩物喪志的玩物，朕都這把年紀了，要他們何用？”

“耀文啊，可還有什么寶物能拿得出手，給皇爺爺繼續(xù)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