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冷，山風更冷，夜里的山風更是冷上加冷、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黃禮才施施然帶著一提午食上山，剛見面就嘴里蹦出一句：“孟公子怎地不回孟府歇息？大晚上的莫非是覺得山上的冷風涼爽不成？”
本來見到黃禮后有些高興的孟莊直接情緒爆炸。
“你居然好意思問我？你有臉問我？”
“昨天你走的時候有沒有說過讓我下去？你傳陛下旨意，讓我跟著你上山看大夏氣運，氣運我給你看了，結果你轉身就走，也不說一聲讓我自行離去。”
“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不走？下了山就是后宮，到處都是嬪妃和巡守的金吾衛，你倒是給我一個腰牌什么的再讓我走啊！”
也不知道為何，或許是前面黃禮裝過他家老仆，又或者孟莊的靈魂被那個人人平等的世界所浸染，他對黃禮一個閹人很難有太多尊敬之情，但也沒有太多輕視的意思。
所以他一直以來對黃禮的態度都沒有太多恭敬，反倒是把當一個正常的小老頭一樣對待。
而黃禮也很神奇，尋常宮里的太監們要是有哪句話讓他不舒服了，動輒打殺之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唯獨對面前這個小子的態度很是令人尋味。
他好像也……樂在其中？
總之黃禮沒有生氣，反倒的是笑呵呵的朝孟莊賠著不是，口口聲聲將過錯攬在了自己身上。
“孟公子，莫要生氣了，老奴這不是心中著急嘛！”
說回大夏氣運的問題，黃禮臉上的喜悅化作了擔憂。
他再次確認問道：“孟公子，你可不要胡言亂語，你確定那條真龍斷了一爪？”
孟莊翻了個白眼，嘴里嘟囔著確認的話語，手中卻是翻找著食盒中的御膳佳肴，心中很是不忿。
“唉，這本不該如此，其中啊，必有蹊蹺！”
“這事和我沒什么關系啊！你們可千萬別再往我頭上再亂扣黑鍋了，咱人微言輕，背不動那么大的鍋，您下次好歹換個人，成不？”
“呵呵，這是還在生老奴的氣呢！”
黃禮也沒有對當日為何要送他去劉府的事做出解釋，孟莊也沒問。
或者說他其實心里已經有了一部分猜想，問與不問都差不多。
無非就是老皇帝又要開始玩制衡。
一直以來朝堂上就是三股勢力混雜，太子黨羽、丞相為首的文官集團，以及中間派。
如今太子黨羽七零八落，老皇帝若還想穩坐養心殿潛心修道，就勢必要在丞相那邊啃下一塊肉來，用以提拔一部分的愿意站出來和丞相分庭抗禮的新派系。
說到底，當時自己吐槽的給親爹背了個大鍋是真沒錯。
只是他也沒想到，自己榆木疙瘩一樣的親爹，居然有一天開了竅，進不了太子的老年活動社，最后居然傍上了丞相這條粗大腿。
自己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老皇帝砍向丞相的一把利刃。
出于好奇，孟莊還是多問一句：“東宮之變可有了定數？”
黃禮搖了搖頭，閉口不言太子之事。
這年頭做官難，做太監也不容易，管不住嘴的太監也活不了這么長時間。
“那京兆府呢？劉府案呢？死了那么多無辜的人，現在有蓋棺定論嗎？”
黃禮點了點頭，只是承認，不愿細說。
孟莊接著追問：“那頂罪的是誰？”
“孟公子又犯渾了，什么叫頂罪？那叫定罪！”
“行，那你告訴我是誰，總可以吧？”
黃禮又沉默了下來，孟莊也不愿意繞彎子，繼續追問道：“是陛下讓人認得罪？”
“別瞪我啊，你不愿意告訴我，還不能讓我自己猜嗎？”
“是太子麾下的東宮余孽？應該不是，東宮已經崩塌，想要利益最大化，得讓丞相那邊的人頂……定罪！”
“怎么？你想學著在京兆府詐那個二品刺客一樣，在我這里詐出點什么嗎？”
黃禮沒好氣的拂袖轉身，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反而是他的這副做派，讓孟莊忍不住笑了起。
“行吧，看來是丞相派系了，就是不知道這個倒霉蛋是誰，大夏六部，感覺最有分量的兵部、戶部應該不會動……”
黃禮回頭陰惻惻的笑道：“孟公子，你可真不把老奴當外人啊，你不想活，老奴還想多活兩年呢。”
“而且……你說有沒有可能，被定罪之人其實是禮部？”
“……”
孟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再也皮不起來了。
對于自己父親，他現在其實感覺很矛盾，有點分不清自己從福田院出來究竟是好是壞。
想要得到的和他真正感受的，讓他心里有些難受，不知道該如何與父親相處。
人太聰明，其實有時候不是一件好事，知道的越多越不開心，知道的越少越懂得知足常樂。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然而像是惡作劇成功的黃禮卻是愉快的笑了起來。
笑容從來都不會消失，只會從一個人的臉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臉上罷了。
“還愣著作甚？孟公子莫不是要在這景山上搭個木屋，在此隱居不成？”
孟莊急忙跟了上去，隨著黃禮一同下山。
走到皇家園林后，黃禮停住了腳步，招手引來幾名巡視的金吾衛，隨后對他告誡著：
“孟公子，你是一個聰明人，當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對吧？”
孟莊露出一臉迷茫的神情，撓著頭問道：“公公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
“很好，老奴是真希望你小子能牢牢記住，莫要哪天讓老奴知曉你胡言亂語，否則你和你孟府上下可都要危險了！”
“出去后好生歇息幾天，這幾日的上京城不會太平，莫要隨意走動，等解了宵禁，你再認認真真的為陛下煉丹，安生過好日子，明白了嗎？”
聽到自己終于可以閑下來，孟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心里安寧了不少。
從出福田院開始，他這一路上簡直不要太精彩。
波瀾壯闊的人生本不是他的追求，閉門造車一樣的做個技術宅，偷偷發育，然后神功大成之后震驚天下人，才是他所要去做的事情。
如今總算是能松一口氣，好好研究研究水分子的結構問題，以及光譜中玄幻視角和科學視角，與波粒二象性之間的密切關聯。
“小子謹受教！”
“行了，帶他出宮。”
黃禮背身而走，沒走兩步他卻突兀的回頭，很是奇怪的繼續補充道：“孟莊，記住了！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