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醫監行至養心殿，不過二里路的距離。
等到孟莊抵達宮殿門口的時候，不少宮女與太監已經在灑掃灰塵，一遍又一遍的潑灑清水，試圖沖去大殿臺階上那濃郁不散的鮮血。
也有宮人正在打撈蓮池中的碎葉與蓮花，將一只只象征祥瑞的仙鶴撈起，隨意的扔進破籮筐中。
宋謙也是不見了身影，不知道是正在為人診治，還是先驅面見了陛下。
孟莊要晚一點，他的背上還掛著一個老人，倒也不是背不動他，而是等他換好一身干凈的衣服浪費了不少時間。
從孟莊背上下來以后，太醫監醫政官周度十分莊重的朝他躬身一禮。
“老夫謝過孟郎君今日之助！”
“等會兒郎君只管跟緊老夫，記住一句話，莫看，莫問，莫與人搭話，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孟莊應了下來，這句話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聽到，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皇宮的規矩之一。
還真是禮儀繁瑣，十分麻煩的地方。
跟著這位老者，孟莊進了傳說中皇帝潛心修道的養心殿內。
少年心性總是好奇，轉瞬間就將周度的話拋之腦后，隨意打量起了養心殿的布局。
入門以后，先是經過一個巨大的石臺，石臺約莫只有他腳踝高度，上面的陰陽八卦圖已經損毀，白色陽魚位置有焦黑的痕跡，應該是先前見過的天雷劈碎了這道陰陽圖。
四周立九根高柱，此時也被炸斷了四五根，其他的柱身上也布滿了刀斧鑿擊的痕跡。
九柱陰陽的造型叫他看上去似乎是某種高深的陣法，毀于剛剛的大戰之中。
整個殿外如同遭遇了導彈洗地一般，青磚石瓦崩碎，殘垣斷壁下還有鮮血溢出。
其中一堆亂石中，他就見到了一副眼熟的盔甲，那是他入玄武門后，隔老遠瞧見的左武衛將軍徐天賜身上的鎧甲，想來這堆亂石里葬身的主角，就是那位與程不說將軍對戰過的人吧。
就是不知道程不說將軍現在如何，是否在今日之亂中得以幸免。
一路行至養心殿正殿門口，鼻尖不再是刺鼻的血腥味，而是一股淡雅清香的味道自殿內飄散而出。
“松香？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凈壇焚香？”
老者腳步一頓，似是在提醒他注意身份，隨后才進行慢悠悠的邁步，看他樣子似乎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些無動于衷，視之不見。
“臣，太醫監醫政官，周度，拜見國師！”
周度停下腳步，朝著身前躬身行禮，孟莊也是照做，只不過在躬身的同時忍不住抬頭仰望。
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道袍的坤道，看身段，高挑曼妙，腰帶勒緊后上吐下翹，端是一副嫵媚動人的模樣，臉上隔著一層黑絲面紗，叫人看不清真容，不僅不減風采，反而讓那種勾人心弦的嫵媚更上一層樓，越發妖嬈。
這就是當朝的國師商妍？龍虎山天師的真傳弟子，當今天下坤道第一人？
如果不是黑紗道袍與絲巾上有明顯的黑紅色血痂，女子渾身血氣盈天，宛如一尊殺神。
他孟某人恐怕還會將此人誤認為是老皇帝金槍不倒，在養心殿故意放了個坤道玩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呢。
或許是注意到孟莊的眼神，商妍歪頭望了過來，恰好與孟莊直接來了一次直接對視。
也好在孟莊的眼神里多是欣賞，莊孟與孟莊都還是未經人事的初哥，所以目光中只有單純對美麗的欣賞，并無淫邪的意思。
商妍只是稍微瞟了一眼，根本沒把這個渾身毫無靈氣波動的少年當回事，還以為是周度帶在身邊的學徒。
“周醫官來得正好，貧道為陛下護道受了些許小傷，煩請為我先醫治一二。”
周度連忙口稱不敢，開始從隨身藥箱中取出一應工具。
四周所有人都在忙碌，不忙碌的盡皆是躺在地上的死人，唯獨孟莊閑的蛋疼。
黃禮那廝把他叫過來，之后也沒現身過，也沒有人找他吩咐工作，所有人都像是把他當成了透明人，就這么突兀的在忙碌中多了這么一道清閑的身影。
百無聊賴之下，孟莊打坐修行也不合適，有心想幫周圍的人做些什么。
只是殿內的死者幾乎都是穿著清涼的坤道，他想上手幫忙搬運，反倒是被其他坤道毫不客氣的拍掉了雙手，鳳眸圓瞪，像是在罵他登徒子。
搞得孟某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那里格外尷尬。
“皇帝老兒咋想的？身邊伺候的人就非得全是女人不可？”
“當然得是坤道，皇宮內有三宮六嬪，除卻太監宮女，就連皇子成年也要出宮建府，若是不用坤道，如何能確保有些人管不管得住自己貪戀？”
突然一道蒼老的呢喃自他耳畔響起，驚得孟莊立刻就想回頭。
卻是準備轉身的時候，一雙蒼老有力的大手攬住了他的肩膀，使他身子僵直，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頭猛虎就在自己身后，叫人寒毛直豎，卻又難以掙脫束縛。
“我猜猜，你是叫孟莊嗎？孟郎中家的長子？”
隨著這一位的到場，四周還在搬運尸體的坤道們仿佛受了驚的鳥雀，立刻顧不得對昔日一起生活的道友自怨自艾，也顧不得搬運尸體的工作，紛紛驚惶逃離。
孟莊瞧見，本來手很穩的周醫官，也仿佛是得了帕金森一樣，持握金針的手抖動著不停。
整個大殿內，就只有那名黑衣的坤道國師無動于衷，甚至見周醫官遲遲不肯下針，她反倒是親自接過后自己給自己扎了起來。
“你在害怕？為什么要害怕？你知道我是誰嗎？”
驟然的驚嚇感過去后，孟莊感覺自己身上的冷意回暖了不少，心下也有些腹誹。
‘如果我倆角色互換，就算我是智障，你也得跪下來給我舔靴子！’
冷意消退后，他聲音平和的回道：“你是皇帝？”
“我是皇帝？哈哈哈？我是皇帝！”
奇怪的是，聽到他的回答以后，背后的老人似乎陷入了某種癲狂之中，嘴里不斷的重復著：“我是皇帝！”
讓孟莊嚴重懷疑，這老皇帝怕不是因為虎毒食子，良心不安，徹底瘋了吧？
卻聽那老人重重的拍了拍孟莊的肩膀，語氣森然而又充滿了上位者的霸道。
“很好，你說的沒錯，我是皇帝，我也只能是皇帝！”
“我！夏如意，才是大夏真正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