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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棄子

夜黑的深沉。

如今的大夏并沒有宵禁一說,夜晚的上京城街道上卻早已不見行人。

這年頭的燈油很貴,尋常百姓家能省則省,大夏的朝堂方面,也沒有為了不夜天浪費燈油給百姓提供便利的意思。

因此,到了晚上,漆黑的街道上,只有些許流民與乞丐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們靠著城中大戶們門頭上掛著的燈籠辨別方向,在黑夜里穿行。

楊柳巷的孟府門前,如今已年過中年的孟子虞,拽著燈籠上了馬車,直奔北城方向而去。

與他同行之人,還有家中次子孟誠。

“誠兒,你確定你大兄傳遞的消息是太子三少?”

孟誠很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事后他對著幾本書又反復驗證了一番,文字組合的形式有很多種,四本書籍幾乎能把世間所有的官職與職業都囊括進去,但是其他的組法并沒有所謂邏輯支撐,只有太子三少,結合當下的情況與語境,在直覺上最符合他的猜測。

孟子虞年不過四十出頭,如今卻已是兩鬢斑白,早生華發。

他的眼神停留在孟誠臉上良久,好一會兒才喟然一嘆:“罷了,就這樣吧!”

“福伯,去相府!”

孟誠心中一凜,自己父親是張相的人,這一點他和母親早就心知肚明。

早年的父親還有些迂腐,不知變通得罪過許多同僚,后來在官場上數年不得升遷,還連續跌了好幾個大跟頭以后,才慢慢通透了官場的規矩,投入當今丞相張太岳門下。

他倒沒有責怪父親忘卻本心的意思,他比自己父親更懂得官場經營之道。

如今的朝堂早就不是大夏最鼎盛時期的朝堂,皇帝修仙多年,放權給太子、丞相主持朝政。

隨著皇帝越活越年輕開始,從太子頭上布滿白發開始,這個朝堂就已經變得容不下老實人搖擺。

皇宮門口的大黃狗,都要在三方勢力中擇一方站隊表態。

抱團的人總是比獨狼更具備生存優勢。

“父親可是要為了張相,主動充當對抗東宮的推手?”

孟子虞沒有呵斥冒犯他的次子,而是半考校式的問他:“誠兒有什么想法?”

孟誠也不膽怯,小小年紀不過十三四歲,卻是比許多不開竅的老官吏還要深諳為官之道。

“父親啊,太子年邁,如今更是身體大不如以前了啊!”

這不是明擺的事嗎?兒子那么聰明,怎么還要重復說起此事?

看到父親不以為然的樣子,孟誠有些心急,拽著父親的袖袍,額頭滲出些許微汗的繼續說道:

“父親啊,老虎和大熊在野外相遇,您知道他們為何會避其鋒芒,盡量克制住本能,不與對方爭斗嗎?”

孟父作沉思狀:“兩權相較取其輕,獸如是也,人亦如是!”

“那如果其中老虎年邁,已露頹勢呢?”

孟父未語,眉骨間壓刻著溝壑,額角青筋微跳,目光深邃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這是父與子之間的爭端,往大了說是陛下和太子之間的家事,往小了說是一個年邁垂死之人的掙扎。”

“他是太子,夙興夜寐的治理之下,補全了陛下怠政的缺失,可也因此耽誤了自身,蒼老之態異于常人。”

“做了一輩子皇帝的事,到頭來還是個太子身份,如果您是那位,您會甘心嗎?”

孟父依舊沒有回答,或者說三年前拋棄了心中堅守,投向張相麾下的時候,他就已經給出過答案。

若他心中還堅守禮記的教化,此時他該去的地方就不該是相府,而是前往東宮,以君子之道對太子進行勸諫,讓其與陛下開誠布公一談。

迂腐是迂腐了一些,可這正是君子之道,對于君臣禮儀,社稷為重的處理方式。

馬車內沉默良久,只有馬蹄聲,車輪滾壓在青石路面上的咯吱聲,提醒著著這位禮部郎中,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福伯,調頭回家!”許久后,馬車內傳出了孟子虞有些疲憊頹喪的聲音。

趕車的老仆沒有多問什么,輕輕勒緊韁繩,熟稔的調轉方向,朝著來時路返回。

“爹,這還不夠,如果想徹底使我孟家安然無恙,明日還需遣人送去大哥需要的書籍,并在詩經的擇篇上,刻意撕去其他篇幅,獨留一篇《子矜》。”

孟子虞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顫抖的吟誦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那可是你的大哥啊!”

如果說閉門不出只是在向爭端的兩方示弱,而孟誠勸說他的這番做法,就算是孟家對雙方的一種提醒。

官場上有很多事都是心知肚明,只要不挑破窗戶紙,所有人都會默契的做一個老眼昏花的糊涂人。

百官如此,太子如此,皇帝亦要如此。

只是一旦做了這樣的選擇,也等于是他孟子虞置身事外,將親生兒子當做化解干戈的工具,用來讓更高貴的那兩父子來平息此事的風波。

畢竟……正如孟誠提醒的那樣,人家是父與子,父親想要養老修行,還需要兒子當牛做馬的處理朝政,兒子想要更進一步,也需要一塊遮羞布掩蓋現實,讓自己還有吃大餅的機會。

“俗話都說虎毒不食子,但若是幼虎成年還不離開父母的領地,成虎也會威脅到幼虎的生命。”

“古來子弒父之舉何曾少過?遑論當今陛下追求仙道,早已背離仁君慈父的范疇!”

孟子虞喟然一嘆,看著次子的眼神多了一份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皇帝和太子是父子,自己和孟莊又何嘗不是父子?

難道為了君王的父子之情,就非要犧牲他和自己兒子之間的父子之情嗎?

“爹恐怕誤會了什么,不過不要緊,兒子只是不想孟府的努力,毀在大哥一人身上而已。”

“孟家還有爹,有我,有阿娘,還有諳弟、婷妹,大哥在我心中和所有人都一樣是我的親人。”

“只是在孟家生死危難的關頭,總要有人為了這個家有所犧牲,不是嗎?如果今日需要進行抉擇的人是我自己,我亦會甘愿一死,成全爹和大哥,保全家族延續。”

看著孟誠真摯的眼神,孟子虞有心教導一番,告訴他禮義廉恥,兄友弟恭的道理。

話到嘴邊卻只能化作一抹苦笑,還是沒能說出口。

是啊,虎毒食子,老虎終究是畜牲,而他呢?可是一直以來都以君子自居,以圣人教誨作為言行標桿的人啊。

孟子虞終究無法面對孟誠的目光,偏過頭,看著黑漆漆的街道,心底似乎又想起當年金科提名,騎著高頭大馬巡街接受萬民歡呼的場景。

那時候的他,腹中尚有千秋志,滿心都是報效家國,為了天下蒼生立心立言的壯懷激烈。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漸漸開始丟失那顆儒心,浩然正氣不得寸進了呢?

前進的馬車碾過青石板縫隙,那咯吱聲恰似孟子虞斷裂的儒心。

燈籠光影在墻上扭曲成“禮“字殘影,轉瞬又被燈光掠過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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