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共分九州。

北方占其六：冀、徐、青、幽、并、涼。

南方有三州：揚、荊、益。

除卻九州之地外，京畿之地也有約莫三州之地，是以中原而分：雍、兗、司隸。

如今冀州、青州糜爛，二州橫隔在幽州與中原連接的土地上，意味著直接失去了三州之地。

涼州又隸屬于西酈……

那么對于大夏而言，北方除了徐、并，基本都處于動亂之中。

徐州又與北戎不接壤，幽州有東胡盤踞，實力太過于錯綜復雜，那么真正頂住北戎壓力的，目前全押注在了并州身上。

而老皇帝夏吉，政治謀略，平衡之術出神入化，唯獨在軍事上，他的天分似乎并沒有其他的能力那么出彩。

他看不見幽州的飛地，其實也大有可為，也對冀州的重建整編有些后知后覺。

光想著鄭則堅需要被平衡，需要做傾斜，以求穩住徐、揚兩州之地。

殊不知當屠刀斬在老將軍邢破北頭上的時候，將門中被其斬斷的中生代無以為繼，如今還在挑大梁的老將軍們難免會有兔死狐悲，鳥盡弓藏的悲愴之情。

人非草木，不是所有的法則套上平衡術都會適用的。

當一個人的情緒長期被擰巴到極致的時候，如果老皇帝行將就木，人們還會有一個希望，那就是等老皇帝壽終正寢了，一切就都結束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大不了把在夏吉身上遭受到的委屈，未來全都宣泄給他的后繼之人。

給皇帝下毒、暗殺、墜湖、用錯藥方？不是所有皇帝都像夏吉這樣保守，能熬死以前的那些權臣，活成最后的勝利者。

可是問題就在于這個皇帝太能活了，他還在修道，還吃延壽的丹藥，保守估計，再活二十年，活到一百歲恐怕都不成問題。

皇帝還能活二十年，但是不少被壓抑了至少四十年的大臣們，覺得可能活不夠二十年了。

于是……

邢破北的死，就像是一場雪崩。

虎牢關是邢破北的后手，保住自己兒子，并給予他成長的后手。

等到五城兵馬司的大部隊趕到虎牢關下的時候，他們見到的，是一片狼藉，那一曲的精銳騎兵盡沒，在他們的尸體旁邊還有一大片瘦的皮包骨頭的北戎騎兵尸骸。

五百步外就是大門洞開的虎牢關。

虎牢關上本該飄揚的大夏旗幟，以及方弋的將旗皆已消失不見，整個關口空無一人，仿佛那些原本的守軍被什么人直接強硬的抹去一般。

不，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人。

死人也有不少，只是死法并非是死于戰陣廝殺，更像是被……捆縛住手腳，禮節性的抹了脖子的處死？

死人堆里，一名手持斷劍，憑借著強大氣血封堵住致命傷的牧放歌，朝著入關的五城兵馬司主將伸手求助。

眾人立刻圍了上去，開始為牧放歌療傷。

“可是東海劍圣當面？末將御前鎮殿將軍，五城兵馬司，東城鎮守將軍，賀雷，敢問此地究竟發生了何事？”

牧放歌的后背有數個長槍捅出來的血窟窿。

其實這也算是方弋手下留情，槍槍未中要害，只是讓他暫時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方……方弋，他叛了！”

“他帶著虎牢關的五萬將士們，往并州去了！”

“快去通知并州太守公孫虎，以防……方弋襲殺，攪亂并州風云。”

賀雷頓時大驚失色，正要帶著麾下的一萬騎兵，直奔并州皋狼、金陽而去。

卻不料身邊一雙大手拉住了他，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同為鎮殿將軍，兼北城鎮守的賀田。

“兄？何故攔我？若是晚了一步，致使公孫老將軍遭了劫難，我等萬死莫贖啊！”

“弟，此事大有蹊蹺，不可急躁！”

賀田看上去要比其弟更加成熟內斂一些，他打量著虎牢關內的一切，甚至從外關口出去，去了一趟北戎人的營帳，看過那些慘絕人寰的骸骨之后，他又繼續向前，去了一趟西酈柴勝離開后留下來的營盤。

這才不急不緩的回了關。

他伸手拍了拍急躁的弟弟，轉而直接下令。

“弟，持我手書，你速回上京城，直接八百里加急面圣，將虎牢關的情況告知陛下，讓其盡快著人換防關口。”

“同時，送完書信后去一趟太尉府，去見楊太尉，將事情再告知他一遍。”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陛下應該會對青州平叛大軍換將，到時候，你千萬不要去青州，想辦法周旋，爭取讓我和你統兵討伐并州，知道了嗎？”

賀雷聽得是云里霧里，不知道兄長都是在安排些什么。

不過二人長期以來，都是哥哥出謀劃策，弟弟負責執行，從未出過任何問題。

他這會兒雖然聽不懂，但還是拱手表示接令。

接令歸接令，不解歸不解，他還是問道：“那大哥你去哪兒？”

“我去追兀鳩。”

“兀鳩已經瘋了，放任這樣的人入了雍州，后果太嚴重了，我不能坐視京畿百姓被此賊荼毒！”

等到賀雷走了以后。

賀田也沒做太多停留，他將步兵、輔兵和大量民夫放在了虎牢關，作為等待上京城派人換防的臨時駐軍后，立刻帶著自己與賀雷的一萬輕騎，朝著北戎人南下的軌跡追了上去。

兩位將軍的反應速度很快。

隨著賀雷的回歸，虎牢關的事變也猶如一道驚雷，劈在了大夏的權力中心。

正如賀田所擔憂的一樣。

虎牢關的變故只是邢破北的報復，北疆之狐的算計從來都不是只浮于表面，而是直接斬在人心。

太尉府內，楊懿聽完賀雷的匯報后，他整個人都佝僂了下來。

作為同時起于北疆戰場的老伙計，他可太清楚邢破北的心思了。

他是真的，真的覺得自己的兒子是麒麟子，有龍鳳之姿，拼了自己老命也要扶他直上青云，成為此時代的天驕啊！

“你本可以不死，為了你兒子的道心，至于嗎？”

楊懿望著菜市口的方向，帶著幾分慍怒與仇恨的目光，發泄著他對邢破北的不滿。

“你這種自私自利之人，你可記得，是大夏給了你舞臺，讓你成就北疆之狐的名號，也是大夏給了你機會，否則你就是西市市井里的一個潑皮無賴，你兒子也只會是個舞槍弄棒的莽夫，當不了將軍。”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意味著什么？你會讓老伙計們寒心，讓本來就武德衰弱的大夏武德敗壞。”

“你這個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為小義而舍大義的莽夫，當年……我就該勸公孫虎，不可把女兒嫁給你！”

“來人，備車，我要入宮面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