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手背上扭曲的猩紅令咒驟然亮起。

恩斯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地上那具冰冷的軀體。

一秒……

兩秒……

異變陡生！

少女額角那個邊緣翻卷著焦黑皮肉的猙獰彈孔，突然被一層極其微弱的猩紅色光暈覆蓋。

那光暈如同活物般蠕動著，深入創(chuàng)口深處。

緊接著，那翻卷的皮肉、碎裂的骨骼，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生長、愈合！

翻卷的皮肉被強(qiáng)行拉平、撫順。

幾乎在同一剎那

“呃——嗬——！”

仿佛溺水之人終于掙扎出水面，帶著濃重血沫阻塞感的抽氣聲，猛地從少女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胸膛的起伏從一開始的劇烈痙攣，迅速變得急促而淺薄。但很快，這掙扎的節(jié)奏開始穩(wěn)定下來，開始一下又一下地持續(xù)而規(guī)律地起伏。

少女那長長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閉的眼瞼艱難地……掀開了。

一雙帶著茫然與死寂余韻的冰藍(lán)色眼眸，映入了恩斯特的瞳孔之中。

望著居然真的蘇醒過來的少女，恩斯特狂喜之余，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盲點。

過去，清剿局那群鷹犬愛抓誰抓誰，愛燒誰燒誰。

只要別耽誤他恩斯特摸魚劃水、按時領(lǐng)餉，就算他們把整個洛丹的魔女都吊在塔橋上風(fēng)干，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甚至還覺得某些條款挺合理，比如強(qiáng)制報告可疑人員？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打擊報復(fù)利器！

看哪個不順眼的同事、或者擋了他路的家伙不爽了？

一封語焉不詳?shù)陌凳緦Ψ接小鞍幽右伞钡哪涿e報信塞進(jìn)清剿局的信箱，夠?qū)Ψ胶纫粔氐摹?

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啊！

媽的，那都是我的魔女！是我的資產(chǎn)！

必需要得到更多關(guān)于清剿局的情報。

恩斯特瞟了一眼小惡魔：“小政啊……”

“別問我，我要清楚他們內(nèi)部的情況，還能混成這個鳥樣嗎?！?

“……”

“很好，都學(xué)會搶答了?！?

但沒了小惡魔，他也還有其他情報來源，地上這不是現(xiàn)成的嗎？

恩斯特一個箭步?jīng)_到少女身邊，半跪下來，關(guān)切道：“姐妹，你終于醒了??！你感覺怎么樣？”

少女那雙冰藍(lán)色的眸子空洞地映著恩斯特狂喜的臉，幾秒鐘后，那茫然的死寂深處，終于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她似乎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qiáng)將渙散的視線聚焦在恩斯特臉上。

“你是...誰？我在...哪？我怎么...還活著？”

恩斯特臉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沉重、悲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的復(fù)雜表情

——論演技，恩斯特不弱于人！

“噓……別怕?！?

他脫下自己的毛呢大衣，動作輕柔地蓋住少女殘破的衣裝，遮擋住那些觸目驚心的污跡。

“……已經(jīng)安全了，暫時。”

她的眼神充滿了困惑，下意識的想抬起手，卻只得到雙手無力抽動的反饋。

少女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微弱的氣音，似乎想說什么。

恩斯特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有很多疑問。”

他抬起手，帶著一種悲憫的姿態(tài)虛虛拂過少女光潔的額角皮膚。

他的動作很慢，確保對方能看清他臉上每一個細(xì)微的悲痛表情。

“但你最想問的，應(yīng)該是這個吧——復(fù)活。沒錯，是我讓你從死亡中歸來。”

“我叫恩斯特·布朗，和你一樣，一個被世界唾棄的魔女，一個極為稀有的男性魔女?！?

“我曾是諸神麾下的戰(zhàn)士，見證了太多同胞之間自相殘殺的悲劇。我厭倦了那些無休止的戰(zhàn)爭，看透了那些神話生物丑惡的嘴臉，最終……我選擇當(dāng)一個逃兵?！?

“我以為，只要隱姓埋名，躲進(jìn)這凡人的警局之中，披上一層偽裝，就能遠(yuǎn)離那些紛爭，遠(yuǎn)離那些慘劇?！?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的苦笑。

“但是，我錯了?！?

“每一天，我都戴著這副令人作嘔的面具，看著清剿局對我們的同胞舉起屠刀，聽著那些污蔑和詛咒……而我，只能像一個懦夫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里，靠偽造報告、轉(zhuǎn)移視線、甚至……”

“甚至親手在那些冰冷的檔案上簽下‘已處決’的印章，才能勉強(qiáng)保住自己的性命?！?

“遠(yuǎn)離了靈界的戰(zhàn)爭，還有清剿局的鷹犬在等著我們。”

“我夢想一片真正的凈土，一個沒有神明，沒有清剿局，沒有爭端與矛盾的家園?！?

“在那里，我們不必再向誰跪拜！不必再四處躲藏！沒有爭斗！沒有謊言！沒有犧牲！所有同胞都能安睡！都能微笑！我們將為自己而活！”

“為此，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等待一個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到來的機(jī)會，直到今天?！?

恩斯特的聲音陡然變得急促而沉痛，他低頭凝視著少女蒼白的臉，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般的顫抖：“我看到你倒在這里……冰冷的……毫無聲息……就在我面前?！?

“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受夠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又一個姐妹，一個可能擁有改變我們命運力量的同胞，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洛丹的濃霧里。”

恩斯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少女還在微微顫抖的冰冷小手。

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傳遞著一種足以迷惑人心的溫暖力量。

“即使要賭上我潛伏多年的一切，即使下一秒就可能被送上火刑架，我也必須救你！”

“你的生命，從此刻起，不再只屬于你自己，它承載著所有死去姐妹的期望，也承載著我們……改變未來的火種！”

“你愿意……幫助我嗎？”

少女冰藍(lán)色的眼眸劇烈地波動著，空洞的茫然被洶涌的復(fù)雜情緒所取代——脆弱、混亂、難以置信。

以及對眼前這個自稱逃兵的同胞所流露出的那種“不惜代價拯救自己”的震撼和……一絲雛鳥般的依賴。

她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死死地抓住了恩斯特的手。

干裂的嘴唇顫抖著，終于艱難地吐出了復(fù)活后的第一個清晰語句：“我們...現(xiàn)在...怎么做？”

恩斯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信了！

她真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