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是武道起步的品秩，有兩個重點。

其一，要初涉精氣神的修煉，此乃武道修行之根基，一件長久之事。

其二，在此品秩之內，要修煉出內力。

這兩點也是息息相關。

所謂內力，便是指誕生于體內的一種力量。

這需要內外兼修。

內部，精氣神逐漸強大之后，機能不可同日而語。再在外力的作用下，催化出內力。

武夫不外求，即便是外力，也不借助天地，異于術道。

最常見的外力來源，無甚竅門，就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將身體當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來蹂躪。

諸如鞭打、針刺、錘擊，那都是等閑。

曾有九品武夫，故意犯下惡行，讓官差抓進最臭名昭著的地牢，嘗盡酷刑，一遍又一遍，以此砥礪武道。

“以后你闖蕩江湖，遇見缺胳膊少腿、滿身傷疤還瞎眼的武夫同仁，莫要奇怪，凡人只道修行者多是怪人，卻不知修行之艱難，武道一途尤其殘酷，此乃常態。”

又上一課后，阿蠻對著李長歲眨眨眼問：

“怕不怕？小李家主明明生得很是俊朗，連我家小姐也是認可的，修行武道，卻很可能落下一身殘疾。”

李長歲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一時間浮想翩翩，為何從未見過丑驢叔光膀子，即使大伏天也裹得密不透風。

“阿蠻姑娘，武夫修煉有成，很厲害的吧？”他問。

阿蠻點點頭，“那是，捉對廝殺，大多途徑的同品術修，根本不敢近身，勢上便先輸一籌。”

李長歲深吸一口氣道：“我覺著，我能挺住。”

能吃苦不怕疼，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阿蠻豎起大拇指，話鋒一轉道：“此時功法的作用便體現出來，若有一本好功法，且不論還要吃多大苦頭，保證全須全尾不成問題。”

李長歲垂眸望向手中的《定風波》，眼神一亮。

他也是有點顏值執念的。

主要經歷得多，發現一個很粗鄙的真理：任何世界都看臉。

阿蠻指指他手中的泛黃書冊，“不誆你，我要替商會開源節流，也不在乎一本九品功法，再說你方才那點子，極好，我銜月樓從不虧待朋友。這本《定風波》遺落在此，可謂珠玉蒙塵，在不良人這個品秩，絕對是上乘修行之法。”

李長歲翻閱書冊，這次翻得稍慢，旋即咧嘴道：“我信。”

一個圣人級別的高手，話說到這個份上，若還誆他，臉皮要不要？

再說阿蠻姑娘率真。

這從她進食時，以及腦子不太聰明的樣子中，便能管中窺豹。

好生收起書冊，李長歲問：“阿蠻姑娘，樓內可有增補靈氣的藥物？”

阿蠻疑惑，“你一個武夫，要增補靈氣的藥物干啥？”

李長歲盯著她，眼皮微顫，阿蠻姑娘竟然沒有看透他。

是他藏得太深，還是因為阿蠻姑娘非人哉，又或者腦子不好使？

“家中有人修行術道。”他實話實說。

阿蠻恍然，“你李家還真是人才濟濟啊。定是有的，初涉術道修行，清靈丹，最是物美價廉，不過這個你得付錢，誠惠，兩枚靈錢一顆，要多少？”

說罷，伸出小手。

“多少一顆？！”李長歲猛地一哆嗦。

兩枚云紋靈錢，紋銀兩千兩。

這比老藥山參還要貴出天際！

阿蠻撇撇嘴，“沒錢便算了。”

李長歲咬咬牙道：“來一通寶的！”

于是在阿蠻略顯驚訝的表情中，一枚紫運通寶拍在她小手上。

“小李家主卻是越發的俊了。”

李長歲：“……”

世道啊。

————

攥著一只白玉小瓶走出銜月樓，李長歲只覺得心窩子痛。

錢財來之不易，用之卻如流水。

耽誤許久，李記酒樓已經打烊歇業。

如今家中女眷倒也不需要他接送。

上回在黃府，從黃景逸身上摸尸到幾張劣質符箓。

經歷連日修行，姨娘、大娘和蕓姨相繼引氣入體，微薄靈力倒也能激發符箓，對付凡夫俗子卻是足夠。

通過這件事，李長歲也后知后覺到，他在術道上，約莫還真有些修行天賦，他當初引氣入體，包括凝練靈力，用時比家人短得多。

回到李府。

李長歲把家人召集過來。

十八顆清靈丹，暫且留下三顆，其余的作五份，算上尚未引氣入體的李魚，均分給家人。

當然李魚那份由他娘親保管。

靈力的多寡，將直接影響到淬體效果。

淬體圓滿，又是服用破境丹的前提之一。

盡管破境丹還不知在何處，但是家人的淬體進度還得加快些，莫要耗費十年八年才好。

至于悟道，讓他們先自行看書，擇好一門學問，有個基礎后，李長歲才好給他們“傳道”。

程妙真勸誡道：“長歲，有資源你自個兒先用，你是咱們家的支柱，得先滿足你。咱們不著急，慢慢修唄。”

其他人紛紛附和。

“放心吧，我有數，我剛入品，現在的情況呀，不是資源的事。”李長歲心頭一暖。

這便是他答應老爹，接替家主之位的意義啊。

倘若有朝一日修成神仙，他不希望茫然四顧，唯有冷風和浮云，那樣的長生，何嘗不是一種詛咒？

楊花突然道：“對啦長歲，你那兩個朋友，在偏院等你哩。”

李長歲怔了怔，“干啥？”

眾人搖頭，他們尚不認為自己是修行者，修行者的事不便打探。

告別家人，來到偏院。

燕幾道坐在草棚內打坐修行，李長歲很想知道她在修啥，她顯然是個純粹武修。

百無聊賴的陶幼虎，拎著一壺酒，漫步院中，感受著清風，不時望望明月，似乎下一息便要賦詩一首，啊……

“二位這是？”

聽見李長歲的聲音，燕幾道睜開眼睛，陶幼虎快步迎上來。

“莫怪莫怪，我與燕姑娘商議一番，厚顏來跟李兄打個商量。”

陶幼虎揮手示意，“貴府人丁不多，房舍卻是大把，不知能否收留我和燕姑娘這兩個外鄉人。只因那城中客棧，臟污難忍，這幾日險些折磨死在下，燕姑娘也是愛干凈之人。”

燕幾道說：“我是嫌客棧噪雜。”

李長歲還以為什么事，燕姑娘青澀單純，陶兄也講道理，白得兩個修士鎮宅，何樂而不為，笑道：“只要二位不嫌棄便好。”

當即喚來仆人去布置客房，安排在后院。

“在下有一事不解，”陶幼虎請教道，“李兄既貴為家主，為何反而住在偏院？”

“清凈自在啊。”李長歲和燕幾道相視而望，皆面帶微笑。

“不貪享樂，修行不綴，有此等心性，李兄日后定有大作為。”

燕幾道瞥了眼陶幼虎，記得他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不多時，仆人過來稟報，客房已經備好。

燕幾道和陶幼虎跟隨仆人而去。

李長歲走進草棚內坐下，蒲團上還殘著余溫，迫不及待取出《定風波》研讀。

以他的目力，借天上明月，看書足矣。

書中言，人有三寶，精、氣、神。

精化氣，氣生神，神馭精，三者構成共生體系，缺一不可。

精氣神的修行，其中“精”，最為簡便。

所謂精，先天之精稟受于父母，后天之精來源于飲食，有道是“人始生，先成精”，后天想要補精，進食即可。

“這與術道截然相反，術道講求辟谷，認為不吃不喝，不使體內藏污納垢，只吐納靈氣才是最好。”

李長歲自顧自嘀咕。

至于“氣”的修行，書中有一套呼吸之法。

說的是利用此法，推動人的五臟、六腑、形體和官竅等，一切形而靜之物，產生活動，從而使氣機完成升、降、出、入的循環，長此以往，氣便會逐漸增強。

“神”的修行，附帶一張觀想圖。

粗略打量，李長歲只覺得頭暈目眩。

構圖為九重環形煉獄，呈倒錐形懸浮虛空，每重獄界內都鎮壓著一具骸骨，分別呈現拳、掌、指、腿等不同的武道姿態。

最底層的骸骨，雙目中灼燒烈焰。

獄界邊緣有一百零八道斷裂的青銅鎖鏈，暗合周天星數，背景中還漂浮著被撕碎的星辰殘骸。

極為震撼，極其玄妙。

修煉精氣神，便是內修。

關于外修，書中記載了一套樁功，包含站樁、走樁和定式樁。

依據這套樁功，催生外力，配合內修，激發出內力。

倒是不用受酷刑之苦，但似乎頗為枯燥。

李長歲正認真研讀時，倏然皺眉，下意識抬頭，望向北方。

戰鼓如雷，喊殺震天。

動靜之大，遠勝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