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窗欞，在案臺上灑下一層薄霜。

一支瘦筆自行而動，筆鋒掠成殘影，一張雪浪宣紙很快寫滿。

李長歲驚喜之余，破口大罵，“娘的，老子的字還帶繼承的呀！”

這支擷云小錐他已經煉化，神奇之處正如老頭所言，無需蘸墨，心有所想，它便能自行書寫。

原以為寫出來的會是板正的蠅頭小楷，結果與他自己提筆寫的雞爬字，一模一樣。

他倒也會寫毛筆字，只是每個世界的字不盡相同，此世多數光陰耗費在武道上，若非蕓姨，別說寫字，直接就是文盲，想要把字寫好，還得好生練練。

那只妖皮小人被取出來。

李長歲用銀針刺破指尖，順手用擷云小錐為其點睛，也不知道該點在何處，這沒鼻子沒嘴的，只能合計著來，希望不要點成斗雞眼。

當指尖血沾染在妖皮上時，冥冥之中產生一種聯系。

妖皮小人的兩只小手微抬，仿佛伸了個懶腰。

李長歲嘖嘖稱奇，不過老頭說的靈性，目前看來僅限如此，像個剛出生的寶寶，能自己動動手腳，都不見爬起來。

李長歲心念微動，妖皮小人猛地挺起，稍息立正站好，像一個優秀士兵，喊著：忠——誠！

操控它爬出窗戶，邁著小短腿沖向院墻，翻墻頗為費勁，感覺能翻過去，但是還得練。

隔壁羅府，羅老爺今夜上演花活兒，幾房小妾一同侍寢，定是一幅春色滿室的好景象，卻是有些可惜。

起身來到門口撿回小人，李長歲嘀咕道：“既然有靈性，給你取個名字吧，小妖？瘆得慌，還是叫小幺吧，左右巴掌大，倒也符合。”

把小幺收回袖口，以后便隨身攜帶，利用靈力潛移默化滋養，倒還真有種養成系的期待。

白玉條狀的玉書，李長歲研究老半天，委實看不出任何端倪，靈力接觸之下，也只是心有所感，能夠激發祭出，果真如同符箓。

如此說來，這玉書卻是一次性的。

老頭說它有困人效果，可真遭遇麻煩李長歲也舍不得用啊，用完便沒有了，現在看不出端倪，無疑是修為不夠火候，等到晉升八品，能夠制作玉書的時候，有它做參考，必然事半功倍。

好生收起。

李長歲又取出碧綠的戲書。

靈力接觸之下，心念一動，天光大亮，周圍還哪里是寢房？

濕漉的海風捎來一股咸腥，耳畔傳來浪花拍打的聲響，李長歲出現在一個漁村里。

殘陽斜照，漁舟三兩，橫于淺灘。

漁夫們聚在礁石旁，就著咸魚啜飲土燒酒，黝黑的臉膛被酒氣熏得發紅。

岸邊歪斜的茅屋，葦草為頂，被海風削得稀疏。

門前有老嫗補著破帆；孩童赤腳奔過，踩碎一灘貝殼。

遠處，最后一艘木舟正緩緩靠岸。船頭的老漢彎腰系纜，脊背彎成蝦米，仿佛一生都未曾直起過。

李長歲面露震驚，他在一本書里嗎？

眼前景象竟如此真實！

“這位貴人面生得緊啊。”

耳畔突然傳來聲音，李長歲沒由來的驚嚇不小，心念一動，黑幕降臨，重新回到寢房。

臉上掛著訕笑，他像一個闖進陌生世界的小賊。

“罷了罷了，以后再探吧。”

望著手里的碧綠戲書，今日李長歲心情欠佳。

老頭的那本修行心得，其上顯示的內容，在煉制擷云小錐時，他一字不漏看完，九品采風郎該如何修行，了然如胸。

最后取出那袋紫運通寶，他數過，二十九枚，一枚紫運通寶能換三十六枚云紋靈錢，即一千零四十四枚。

阿蠻姑娘說過，一枚云紋靈錢能換一千兩銀子。

等于這袋紫運通寶，價值一百萬兩白銀！

是個什么概念，以家庭的檔次，已然突破李長歲的想象力極限。

當然了，他肯定不會拿去換白銀，阿蠻姑娘曾說過，云紋靈錢修士們通常都不樂意換白銀，更遑論紫運通寶。

如今成為術修，李長歲有種感覺，這些神仙錢可以用作修煉，其中蘊含精純靈氣。

不過老頭沒提。

想來這種修煉方式，不是一般修士玩得起的。

想起老頭將紫運通寶全留給他，自己只捻走荷包里的云紋靈錢，以作路資，李長歲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走出房門，如今偏院只有他一個人住，蕓姨被他趕去了條件更好的主院。

接連兩日，兩個他還蠻喜歡的人相繼離開，心情實在不好。

李長歲打算出門散散心。

————

赤水河畔。

再次遇到那位謝兄，李長歲都有些費解。

“我說謝兄，你該不會每晚都過來吧？”

謝云舟頷首道：“不是應允李兄，要查清楚郡內即將發生的大事嗎，之后我便每日過來等李兄，到夜半子時，若李兄還未出現，想來那日便不會現身，這才回去。”

這孩子，你也忒實誠了。

他大哥見到你，都得喊聲哥。

李長歲問道：“這么說謝兄查清楚了？”

“對于百姓來說，是個麻煩；對于修士而言，應該是件好事。”

謝云舟緩緩說道：“城外十里的青霞山，李兄肯定知道，山下的煙波湖終年水霧彌漫，市井坊間多有談論，其中果真有大說道。”

“這事我也聽說過。”

李長歲接過話茬，“咱們的西陵劍池劍神李異夫，斬殺北乾出云山的刀圣藺折棠，于煙波湖上，對吧？后面有顯學大家路過，憐憫周邊百姓，布下陣法，這才造成終年水霧彌漫的奇景。”

謝云舟夸贊道：“李兄果然家世不俗，這便是真實史料。”

“謝兄就不要大哥說二哥了吧。”李長歲是聽龍雀堂的大嘴巴子老劉講的。

謝云舟訕訕一笑，接著說道：“大事便是，煙波湖上的陣法將要破去……”

“已經破去了。”側方突然傳來聲音。

謝云舟詫異望去。

李長歲則嚇一跳，此人靠近，以他的五感，居然絲毫沒有察覺。

卻見夜色里走出一個白面書生，臉是真白，顯得蒼白，一根胡須也無。

不知為何光著腳丫子，褲腿卷起，一手拎著一雙云頭錦履，一手用兩指捻著一雙羊腸手套。

“呸！呸！”

只見他一臉惡心難受的表情，呸兩口后，意識到什么，忙說道，“勿怪勿怪，不是呸二位，方才收拾了一只水鬼，明明是女鬼，邋遢得出奇。”

說罷，雙手微抬，權當拱手。

“在下陰陽家子弟陶幼虎，見過二位兄臺。你們聊你們聊，這邊水清，我得好好洗洗。”

李長歲和謝云舟面面相覷，這也是個奇葩啊。

貌似有潔癖，偏偏又要捉鬼。

不過也不好說，是否陰陽家的修行便是如此。

兩人都是修行小白，對此不甚了解。

謝云舟果真繼續道來，仿佛使命必須完成，“畢竟是劍神刀圣的大戰之地，還是一位武圣人的殞命之地，陣法一旦破去，其中的劍意刀意，對于使用刀劍作為兵器的修士來說，只怕猶如至寶，誰不想參悟一二？”

“在下便是為此而來。”

河畔傳來聲音，陶幼虎蹲在水邊一頓狂搓，恨不能把皮給搓掉。

李長歲暗吁口氣，似乎并非禍事，等抽個功夫他也想去瞧瞧。

走武道，往后肯定要用兵器，刀劍最常見，至于用刀還是用劍，他還沒琢磨。

他湊到謝云舟耳邊，問：“謝兄你那個破事？”

謝云舟神色黯然，“我總算明白問題出自何處。”

“哦？”

“家父瘋了。”

李長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