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眼角余光瞥見穆青玉領著李長庚往府門走，連忙打住話頭。

朝著人群揚了揚下巴，語氣里帶了幾分刻意的熱絡：“說曹操曹操到，穆家二小姐這不是回來了？”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穆青玉一身素色衣裙，正邁步上臺階。

頓時都收了議論，紛紛拱手示意。

陸江趁機提高了些聲音：“如今楚舉武部的名額，咱們縣城分到的幾個里，陸某占了一個。”

“你們也知道，振威武館先前領了五個名額，眼下已經(jīng)定了三個名額，還剩兩位沒敲定呢。”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府門方向，笑道：“二小姐的本事你們還不知道？五門樁功已通了四門，就剩最后一門沒達精通。”

“憑著穆府的財力，要尋些助益修行的藥材或是功法注解，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出半月，這最后一門樁功定然功成。”

“到時候五功融會貫通，這份實力，取走其中之一不難吧。”

穆青玉聽見巷口的議論，眉尖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對陸江這般刻意張揚的做派本就無甚好感，甚至覺得有些厭煩，只是礙于穆、陸兩家素有往來，不便表露得太過明顯，便只當沒聽見那些話，神色如常。

待走近了，她淡淡頷首，開口道：“那還是恭喜陸公子了。”

語氣平平，聽不出多少真心。

說罷，便轉身要往府內走去。

李長庚見狀，正想趁機默默溜開。

此刻他心里還惦記著方才練樁時氣血流轉的幾個滯澀處，想找個清靜地方仔細回思一番。

剛挪開半步，手腕就被一只溫熱的手牢牢拉住。

“你干什么？”穆青玉回頭看他，眼底帶著點嗔怪，“跟我去內院啊，掌門都在里面。”

李長庚被拽得一個趔趄，抬頭便撞見穆青玉那雙清亮的眸子。

心里暗嘆一聲，方才練樁時卡殼的那處細節(jié)還在腦子里打轉，偏生此刻被拉住，想躲都躲不開。

“掌門也在？”他低聲問了句，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被帶著往內院走。

穆青玉“嗯”了一聲，語氣稍緩：“今日家父請了掌門過來，說是要商議些事。”

“正好你來了，正好見見。”

穿過雕花月洞門，內院的人聲愈發(fā)清晰。

幾株石榴樹下擺著藤椅，兩位身著勁裝的中年男子正圍坐說話。

李長庚見狀，連忙收了心神，跟著穆青玉上前見禮。

李長庚剛跟著穆青玉走到石榴樹下，就見趙山河轉過身來。

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本沉穩(wěn)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抬手擺了擺：“長庚來了？方才還跟穆伯父說起你，說你最近樁功進境不慢。”

穆白良抬眼看向李長庚，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這少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短打，袖口磨出了細毛邊，卻漿洗得干干凈凈。

身形挺拔如竹，雖略顯清瘦，肩背卻挺得筆直，行禮時動作規(guī)范，眼神清亮不閃躲，透著股習武之人特有的沉穩(wěn)，倒不像尋常少年那般局促。

他微微頷首，剛要開口，眼角余光卻瞥見自家閨女站在一旁。

素色衣裙的袖子被指尖悄悄攥著，耳根泛起一點不易察覺的微紅，目光雖落在別處，注意力卻分明黏在李長庚身上。

穆白良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方才趙山河閑聊時，已提過李長庚的樁功進境，說這孩子入館時日不長，卻悟性極高，是振威武館年輕一輩里少有的好苗子。

穆白良本就對李長庚觀感不錯，此刻見閨女這般模樣，再想到趙山河對這少年的贊許，心中便有了計較。

若是這樁事能順其自然，讓閨女得償所愿，而李長庚又確實是塊可塑之才，將來能有出息，倒也算是樁美事。

他向來疼閨女，只要她順心，自己便沒什么不樂意的，眼下不必急著點破，且看日后發(fā)展便是。

穆白良望著李長庚，眼底的審視漸漸化作溫和，放緩了語氣笑道：“長庚不必多禮，你的事趙掌門先前已跟我念叨得差不多了。”

他指了指身旁的藤椅：“過來坐吧，剛沏的新茶，是南邊送來的云霧尖，嘗嘗鮮。”

李長庚依言坐下，剛端起茶杯，就聽見趙山河在旁笑道：“白良兄可是出了名的挑茶，能讓他親手遞杯的，咱們縣城里可沒幾個年輕人。”

穆白良瞪了他一眼，轉頭對李長庚道：“趙老哥總愛打趣。”

“他說你樁功悟性高，我瞧著也是個穩(wěn)當孩子，往后在武館里好好練，有什么難處，或是缺些藥材，盡管跟你穆伯父開口。”

這話里的親近，讓李長庚并無太多感覺，客氣回道：“多謝穆前輩厚愛，弟子不敢叨擾。”

穆白良擺了擺手，目光掠過自家閨女悄悄松了些的袖口，嘴角噙著笑意沒再說話。

趙山河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角余光掃過穆白良那話里帶笑的模樣，又瞥見穆青玉悄悄往李長庚身邊挪了半寸的小動作，心里跟明鏡似的。

捻著胡須暗自思忖，穆白良這話里的親近，哪是對尋常晚輩的態(tài)度？分明是把李長庚當成了半個自家人。

再看自家這弟子，只管垂著眼簾喝茶，手指穩(wěn)穩(wěn)捏著茶杯，既不見局促，也沒有多余的神色，仿佛穆白良的話只是尋常寒暄，臉上半分波瀾都無。

倒是穆青玉，臉頰泛起薄紅，目光總忍不住往李長庚那邊瞟，那點心思藏都藏不住。

這倆人，一個如靜水深流，看不出半分傾向。

一個似春日新蕊，藏不住那點雀躍。

趙山河心里卻不著急，李長庚這性子本就沉得住氣，此刻沒反應，未必是不樂意，或許只是沒往那處想，又或是懶得表露。

只要倆孩子沒明著反對，順其自然便是。

真能走到一起，既是他們的緣分，對振威武館和穆家來說，也是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院外的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身影逆著光走進來。

來人身著墨色勁裝，長發(fā)高束成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眉眼間帶著幾分凜然的銳氣。

行走時步伐沉穩(wěn)，周身氣息清冷如霜，仿佛自帶一層無形的屏障，連廊下的風都似被她的氣場凝住了幾分。

穆青玉瞥見來人，眼睛瞬間亮了，方才還帶著幾分矜持的模樣頓時散了，像只歸巢的小雀般撲過去，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臂，語氣里滿是雀躍：“大姐！你可算回來了！”

穆容雪抬手揉了揉妹妹的發(fā)頂，指尖微涼，臉上卻難得漾開一絲淺淡的笑意，語氣雖依舊平靜，卻帶著幾分縱容：“你的生辰，我便是再忙，也得趕回來看看。”

穆容雪目光掃過院內眾人，對著穆白良和趙山河斂衽行禮，聲音清亮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父親，趙師傅，小女此次回來，是想告知二位，五炁歸元樁已練至圓滿，且僥幸突破，入了化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