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午后。

演武場的青石板被日光曬得微燙，李長庚雙腳如釘，穩穩扎在木衍樁的起勢上。

雙臂環抱于腹前，指尖微屈，似握非握，肩背松沉得恰到好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節律。

“這便是消化掉兩枚丹藥后的功效了。”他心中暗道，指尖微屈，感受著氣血流轉的厚重感。

原本需百息才能走完一周天的氣血，此刻八十息便已流轉全身。

李長庚深吸一口氣，只覺每一口都似能吸進更多天地元氣，先前練樁留下的酸脹感早已消散，抬手時臂骨隱隱帶了絲溫潤的光澤。

“藥力果然入骨了，把筋骨打磨得更堅韌，這般變化，哪是尋常苦修能得的？”

心念轉動間，樁功變式，左臂緩緩前探如撥水，右臂順勢后撤似擒物，周身氣血隨之流轉，圓融如意。

正想著，指尖傳來一陣細微酥麻，順著手臂蔓延至肩胛。

“嗯？這是……”他心中一動，穩住心神，任由那酥麻感擴散，四肢百骸仿佛被溫水浸泡，腰側經脈豁然開朗。

“成了！木衍樁這是摸到精通的門檻了！”

突破到精通后，樁功與氣血的呼應愈發緊密，他甚至能隱約“聽”到氣血撞開細微淤塞的輕響。

“按這進度，余下三門樁功，再有半個月便能盡數修到精通。”李長庚眼底閃過一絲喜色，“到那時，五門樁功融會貫通，氣血之盛足以摸到‘先天境’的門檻，進楚舉武部的把握便又大了幾分。”

夕陽沉下，演武場影子拉長。

收了勢，額角汗珠滴落，砸在石板上，望著天邊暮色，捏了捏拳頭，骨節發出輕微脆響。

“今夜再熬一熬。”他低聲自語，目光落在演武場另一側的木樁上，“爭取把金銳樁磨到入門。”

修行本就無捷徑，無非是日復一日的打磨。

丹藥帶來的助力雖強，終究要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踩實了，才能把那點機緣真正變成自己的東西。

李長庚轉身往場邊的石凳走去，打算歇口氣便開始練今銳樁，夜色將至，正好無人打擾。

李長庚剛斂了勢，正打算轉練今銳樁，身側忽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著穆青玉清亮的嗓音：“師弟，這都快到飯點了，還在琢磨樁功呢？莫不是忘了什么事？”

抬眼望去，穆青玉正站在演武場邊緣，一身月白勁裝襯得身姿愈發挺拔，嘴角噙著笑意，眼神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明亮。

李長庚心頭暗暗一嘆，人家既已找上門來，顯然是算準了時辰，再想推脫怕是難了。

拱手道：“師姐來得正好，我剛收了勢，正打算往回走呢。”

穆青玉卻像是沒聽出他話里的幾分敷衍，上前兩步，語氣輕快卻帶著篤定：“那可巧了，我這也是剛從家里過來。”

“既然師弟正好得空，咱們這便動身吧，省得晚了錯過飯點。”

……

穆氏府邸。

李長庚隨著穆青玉的腳步停下，抬頭望了望。

朱漆大門不算闊氣，門楣上懸著黑底金字的“穆府”匾額，筆鋒斂著，不見張揚。

跨進門檻，庭院鋪著平整的青石板，兩側各植著株老桂樹，枝葉在半空交疊，投下斑駁的蔭涼。

再穿過前院，隱約能聽見后院傳來的笑語聲。

臨近飯點，不少受邀前來的賓客已聚在府門外的巷口，三三兩兩站著閑聊，衣飾雖不奢華，卻都透著體面，顯然是縣城里有些頭臉的人家。

鄰旁人群中，一個身著湖藍長衫的青年正揚著下巴，語氣難掩得意：“楚舉武部那事，諸位聽說了吧？”

“我家里分到一個舉薦名額，家父已決意給我了。”

話音剛落，旁邊立刻有人拱手道賀：“陸兄，恭喜恭喜！日后入了武部，成了朝廷命官，可別忘了咱們這些街坊舊識啊。”

“這武部可不是尋常去處。”另一人湊過來，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我聽族中長輩說，只要能進去，起步便是正九品官職，直屬皇宮管轄，便是在同品級里，行事也能百無禁忌，尋常官吏根本惹不起。”

“這算什么？”先前陸江顯然知道更多內情，故意頓了頓，引得周遭人都豎起耳朵，才緩緩道，“你們可知咱們縣城負責武部事務的那位大人是誰？”

眾人頓時議論起來，七嘴八舌地猜測：“莫非是南寧那邊調來的陳變遷大人？”

“聽說陳大人早年在邊關立過戰功，手段厲害得很……”

“這算得上什么。”陸江擺擺手，語氣里帶著幾分篤定，“這次分到各縣負責武部事務的，全是邊軍里退下來的將領！實打實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物。”

這話一出，人群里頓時靜了靜，隨即議論聲更盛：“難怪武部這么受看重，原來是派了這等人物來坐鎮……”

“邊軍將領啊，那可是真刀真槍見過血的，有他們在，武部的分量自然不一樣。”

陸江見眾人神色愈發專注，這才慢悠悠地吐出名字：“咱們縣城來的，是怒安大人！”

他刻意頓了頓，看著周遭人臉上的茫然，又補充道：“實打實的七品官，邊軍里熬出來的老將，聽說早年在北境殺過的敵寇能堆成小山。”

“到了咱們這小縣城，他便是頭一份的大官了！”

“啊？”人群里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呼，有人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下意識往后縮了縮脖子。

“是那位怒安？”有個中年漢子搓著汗濕的手掌，聲音發緊，“我遠房表兄在邊關當差，前幾年回來提過這位大人。”

“說當年北境蠻族圍城，糧道被斷了整整三個月，城里兵丁餓得連刀都快舉不動了。”

“是怒安大人帶著三百親兵，夜里摸到蠻族主營，硬是憑著一把大環刀殺開條血路，不僅燒了對方的糧草，還提著蠻族首領的腦袋回來的。”

說話人咽了口唾沫，聲音發沉：“聽說那天早上城門開時，他渾身浴血地站在城外，手里還拎著顆血淋淋的頭顱，身后三百親兵只剩不到五十個，個個帶傷，卻沒一個敢哼聲。”

“蠻族見了那頭顱，當場就亂了陣腳，圍城的陣勢硬是被這股狠勁嚇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