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的斥候在廝殺中互有損失時，項羽便知道，自己咬住了司馬夷的主力。

不僅是因為郡城內的內應，也有劉邦方面的情報共享。

名義上他們還是一支聯軍，同屬于他的叔父項梁麾下。

但是項羽明白，這場戰爭，自己必須成為主力。

那些新歸附的豪族們需要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的眼光，自己也需要這場勝利來整合軍隊內不同的聲音。

贏下去，一直贏下去。

此刻，項羽軍陣中，高坡之上。

項羽立馬于前，那雙重瞳之中閃爍著獵人發現獵物時興奮而殘忍的光芒。

副將恒楚則立于側，神情凝重。

作為楚地有名的豪俠，獲得項家的庇佑并因此加入反秦大業幾乎是水到渠成的過程。

此次作為項羽的副將也是項梁的意思，用他對于這片地域的熟悉來更好的輔佐這位重瞳子。

此刻項羽新歸攏的步卒和司馬夷步卒狠狠撞在一處，血肉飛濺間哀嚎和血流的汩汩聲齊鳴。

只是項羽一側的步卒崩潰速度卻遠比他想象的要快，在他細看之下終于瞧出了些許端倪。

司馬夷如同梭哈的賭徒一般，將核心的刑徒軍擺在前陣，明顯打的是一戰而就的主意。

兩者在武備上可能沒有什么太大的差距，但是在意志和勇氣上項羽側實是略遜一籌。

須知，狹路相逢，自然是勇者勝。

因此項羽舉起右手，恒楚自然會意，去吩咐讓劉邦的客軍加入戰場。

此戰如果項羽這邊砍瓜切菜自然是最好，但司馬夷的瘋狂不得不讓這位年輕將軍轉換戰法。

就讓他看看這位沛縣的亭長，到底有什么能耐。

咚！咚！咚！

蒼涼而沉重的戰鼓聲自聯軍后陣響起，如同一頭被喚醒的遠古巨獸發出的低沉咆哮。

接到命令的劉邦沒有絲毫猶豫，在此等決定生死存亡的戰場上，所有的算計都需要暫時擱置。

在這里話事的，只有勇氣與決斷。

劉邦拔出腰間那柄跟隨他多年的青銅劍，劍鋒直指前方那片血肉模糊的絞殺場。

他的聲音嘶啞，卻充滿了沛然的力量，鼓舞著身后的步卒。

“用秦狗的血，告訴他們，誰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殺！”

“殺！”

回應他的，是數千人匯成的一股更為狂暴的聲浪。

他們的步伐或許不如秦軍整齊，五花八門甲胄也遠非制式。

但那股子從鄉野泥濘中磨礪而出的，為了活下去而不惜一切的狠勁，卻如同一股席卷戰場的濁浪，狠狠地拍向了司馬軍的前陣。

兩軍相接，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兵器交錯，猩紅的雙眼對上的是同樣仇深似海的眼神。

作為被暴秦苛政霍霍的最狠的底層楚人，不說是深仇大恨吧，起碼也是不共戴天。

因此在這份由仇恨帶來的怒火下，戰場的形式竟是堪堪打平。

劉邦軍的攻勢異常猛烈，樊噲曹參等人身先士卒，反復沖擊著秦軍的正面。

然而，司馬夷麾下的刑徒老兵卻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

這些在驪山腳下，在長城之下早已被繁重勞役和嚴酷刑罰磨去了一切多余情感的男人們。

他們的眼中只有服從，那是用鞭子與死亡造就的，徹底的麻木。

他們結成密不透風的盾陣，如同一面不斷蠕動的墻壁。

手中的長戈從盾牌的縫隙中精準而致命地探出，每一次刺擊，都必然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司馬夷吸取了之前被周勃側翼切入的教訓，此刻結成的環形陣中，外圍是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內圈則是那些被強征的新卒。

他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用這種最殘酷的絞肉戰，用最純粹的意志比拼來消耗敵人的銳氣。

用楚地的血，去換楚地的血。

戰事，瞬間陷入了慘烈的膠著。

天穹上的太陽也隨之隱沒在云層之中，似乎是不忍看見下方的血腥。

戰場之外，中軍帳內，林檎的眉頭緊緊鎖起。

他沒有像劉邦那樣親自上陣，他的戰場在這副簡陋卻精準的地圖之上。

“不對勁。”

林檎低聲自語，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司馬夷軍陣的位置上輕輕敲擊著。

一旁的親衛夏侯嬰正焦急地來回踱步，聞言立刻湊了過來：

“子誠先生，可是發現了什么？”

“你看，”林檎指著地圖。

“司馬軍的環狀陣型看似是鐵桶一塊無懈可擊，但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太相信他那些刑徒老兵的意志了，卻忽略了內圈那些新兵的恐懼。”

林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喧囂的戰場。

“老卒在外圍死戰，而內圈的新血卻看不到前方的戰況。

這種未知的恐懼，遠比直面刀劍更摧殘人的意志。”

“他們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羊，眼睜睜地看著外面的同伴被屠殺時，他們的士氣也在一點點被抽空。”

“只要有一個點被突破，這種被壓抑的恐懼就會瞬間爆發，形成無可挽回的潰敗！”

林檎一字一頓地說道，眼中閃爍著破局的光芒。

“而那一點.......”

“找到了！”

與此同時，在另一側的高坡上，在項羽的重瞳之中，也倒映出了同樣的景象。

他那野獸般敏銳的戰場直覺，早已嗅到了秦軍陣中那股名為“恐懼”的氣息。

秦軍的新兵陣列在劉邦軍悍不畏死的沖擊下已經開始出現微不可察的動搖。

他們的腳步在后退，他們的盾牌在顫抖。

而中軍的刑徒老兵，卻依舊在司馬夷的督戰下死死支撐。

這種脫節，便是致命的破綻。

在一場戰役中，破綻不需要太多，能抓住一個便已經可以鎖定勝局。

正好，他項羽手中亦有破局的力量。

“時機到了。”

項羽淡淡地吐出了這四個字，聲量不大，卻讓身旁的桓楚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沒有再去看劉邦的軍隊如今的境況。

在項羽眼中，劉邦軍隊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

就像在狩獵中的獵犬一樣，只需要將獵物死死咬住并耗盡其體力便已經完成了職責。

而現在，輪到他這個獵人給予致命一擊了。

項羽，以及他的江東騎軍，于此刻加入獵殺。

目標：秦將司馬夷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