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去(1)
- 世界最具故事性的中篇小說1(震撼心靈閱讀之旅經典文庫)
- 《閱讀文庫》編委會主編
- 4905字
- 2015-03-30 09:02:01
——郁達夫
空中起了涼風,樹葉煞煞的同雹片似的飛掉下來,雖然是南方的一個小港市里,然而也象能夠使人感到冬晚的悲哀的一天晚上,我和她,在臨海的一間高樓上吃晚飯。
這一天的早晨,天氣很好,中午的時候,只穿得住一件夾衫。但到了午后三四點鐘,忽而由北面飛來了幾片灰色的層云,把太陽遮住,接著就刮起風來了。
這時候,我為療養呼吸器病的緣故,只在南方的各港市里流寓。十月中旬,由北方南下,十一月初到了C省城;恰巧遇著了C省的政變,東路在打仗,省城也不穩,所以就遷到H港去住了幾天。后來又因為H港的生活費太昂貴,便又坐了汽船,一直的到了這M港市。
說起這M港,大約是大家所知道的,是中國人應許外國人來互市的最初的地方的一個,所以這港市的建筑,還帶著些當時的時代性,很有一點中古的遺意。前面左右是碧油油的海灣,港市中,也有一座小山,三面濱海的通衢里,建筑著許多顏色很沉郁的洋房。商務已經不如從前的盛了,然而富室和賭場很多,所以處處有庭園,處處有別墅。沿港的街上,有兩列很大的榕樹排列在那里。在榕樹下的長椅上休息著的,無論中國人外國人,都帶有些舒服的態度。正因為商務不盛的原因,這些南歐的流人,寄寓在此地的,也沒有那一種殖民地的商人的緊張橫暴的樣子。一種衰頹的美感,一種使人可以安居下去,于不知不覺的中間消沉下去的美感,在這港市的無論哪一角地方都感覺得出來。我到此港不久,心里頭就暗暗地決定“以后不再遷徙了,以后就在此地住下去吧”。誰知住不上幾天,卻又偏偏遇見了她。
實在是出乎意想以外的奇遇,一天細雨蒙蒙的日暮,我從西面小山上的一家小旅館內走下山來,想到市上去吃晚飯去。經過行人很少的那條P街的時候,臨街的一間小洋房的棚門口,忽而從里面慢慢的走出了一個女人來。她身上穿著灰色的雨衣,上面張著洋傘,所以她的臉我看不見。大約是在棚門內,她已經看見了我了——因為這一天我并不帶傘——所以我在她前頭走了幾步,她忽而問我:
“前面走的是不是李先生?李白時先生!”
我一聽了她叫我的聲音,仿佛是很熟,但記不起是哪一個了,同觸了電氣似的急忙回轉頭來一看,只看見了襯映在黑洋傘上的一張灰白的小臉。已經是夜色朦朧的時候了,我看不清她的顏面全部的組織;不過她的兩只大眼睛,卻閃爍得厲害,并且不知從何處來的,和一陣冷風似的一種電力,把我的精神搖動了一下。
“你……?”我半吞半吐地問她。
“大約認不清了吧!上海民德里的那一年新年,李先生可還記得?”
“噢!唉!你是老三么?你何以會到這里來的?這真奇怪!這真奇怪極了!”
說話的中間,我不知不覺的轉過身來逼進了一步,并且伸出手來把她那只帶輕皮手套的左手握住了。
“你上什么地方去?幾時來此地的?”她問。
“我打算到市上去吃晚飯去,來了好幾天了,你呢?你上什么地方去?”
她經我一問,一時間回答不出來,只把嘴顎往前面一指,我想起了在上海的時候的她的那種怪脾氣,所以就也不再追問,和她一路的向前邊慢慢地走去。兩人并肩默走了幾分鐘,她才幽幽的告訴我說:
“我是上一位朋友家去打牌去的,真想不到此地會和你相見。李先生,這兩三年的分離,把你的容貌變得極老了,你看我怎么樣?也完全變過了吧?”
“你倒沒什么,唉,老三,我嚇,我真可憐,這兩三年來……”
“這兩三年來的你的消息,我也知道一點。有的時候,在報紙上就看見過一二回你的行蹤。不過李先生,你怎么會到此地來的呢?這真太奇怪了。”
“那么你呢?你何以會到此地來的呢?”
“前生注定是吃苦的人,譬如一條水草,浮來浮去,總生不著根,我的到此地來,說奇怪也是奇怪,說應該也是應該的。李先生,住在民德里樓上的那一位胖子,你可還記得?”
“嗯,……是那一位南洋商人不是?”
“哈,你的記性真好!”
“他現在怎么樣了?”
“是他和我一道來此地呀!”
“噢!這也是奇怪。”
“還有更奇怪的事情哩!”
“什么?”
“他已經死了!”
“這……這么說起來,你現在只剩了一個人了啦?”
“可不是么!”
“唉!”
兩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走到去大市街不遠的三叉路口了。她問我住在什么地方,打算明天午后來看我。我說還是我去訪她,她卻很急促的警告我說: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你不能上我那里去。”
出了P街以后,街上的燈火已經很多,并且行人也繁雜起來了,所以兩個人沒有握一握手,笑一笑的機會。到了分別的時候,她只約略點了一點頭,就向南面的一條長街上跑了進去。
經了這一回奇遇的挑撥,我的平穩得同山中的靜水湖似的心里,又起了些波紋。回想起來,已經是三年前的舊事了,那時候她的年紀還沒有二十歲,住在上海民德里我在寄寓著的對門的一間洋房里。這一間洋房里,除了她一家的三四個年輕女子以外,還有二樓上的一家華僑的家族在住。當時我也不曉得誰是房東,誰是房客,更不曉得她們幾個姐妹的生計是如何維持的。只有一次,是我和他們的老二認識以后,約有兩個月的時候,我在他們的廂房里打牌,忽而來了一位穿著很闊綽的中老紳士,她們為我介紹,說這一位是他們的大姐夫。老大見他來了,果然就拋棄了我們,到對面的廂房里去和他攀談去了,于是老四就坐下來替了她的缺。聽她們說,她們都是江西人,而大姐夫的故鄉卻是湖北。他和她們大姐的結合,是當他在九江當行長的時候。
我當時剛從鄉下出來,在一家報館里當編輯。民德里的房子,是報館總經理友人陳君的住宅。當時因為我上海情形不熟,不能另外去租房子住,所以就寄住在陳君的家里。陳家和她們對門而居,時常往來,因此我也于無意之中,和她們中間最活潑的老二認識了。
聽陳家的底下人說:“她們的老大,仿佛是那一位銀行經理的小。她們一家四口的生活費,和她們一位弟弟的學費,都由這位銀行經理負擔的。”
她們姐妹四個,都生得很美,尤其活潑可愛的,是她們的老二。大約因為生得太美的原因,自老二以下,她們姐妹三個,全已到了結婚的年齡,而仍找不到一個適當的配偶者。
我一邊在回想這些過去的事情,一邊已經走到了長街的中心,最熱鬧的那一家百貨商店的門口了。在這一個黃昏細雨里,只有這一段街上的行人還沒有減少。兩旁店家的燈火照耀得很明亮,反照出了些離人的孤獨的情懷。向東走盡了這條街,朝南一轉,右手矗立著一家名叫望海的大酒樓。這一家的三四層樓上,一間一間的小室很多,開窗看去,看得見海里的帆檣,是我到M港后去得次數最多的一家酒館。
我慢慢的走到樓上坐下,叫好了酒菜,點著煙卷,朝電燈光呆看的時候,民德里的事情又重新開展在我的眼前。
她們姐妹中間,當時我最愛的是老二。老大已經有了主顧,對她當然更不能生出什么邪念來,老三有點陰郁,不象一個年輕的少女,老四年紀和我相差太遠——她當時只有十六歲——自然不能發生相互的情感,所以當時我所熱心崇拜的,只有老二。
她們的臉形,都是長方,眼睛都是很大,鼻梁都是很高,皮色都是很細白,以外貌來看,本來都是一樣的可愛的。可是各人的性格,卻相差得很遠。老大和藹,老二活潑,老三陰郁,老四——說不出什么,因為當時我并沒有對老四注意過。
老二的活潑,在她的行動,言語,嬉笑上,處處都在表現。凡當時在民德里住的年紀在二十七八上下的男子,和老二見過一面的人,總沒一個不受她的播弄的。
她的身材雖則不高,然而也夠得上我們一般男子的肩頭,若穿著高底鞋的時候,走路簡直比西洋女子要快一倍。
說話不顧什么忌諱,比我們男子的同學中間的日常言語還要直率。若有可笑的事情,被她看見,或在談話的時候,聽到一句笑話,不管在她面前的是生人不是生人,她總是露出她的兩列可愛的白細牙齒,彎腰捧肚,笑個不了,有時候竟會把身體側倒,撲倚上你的身來。陳家有幾次請客,我因為受她的這一種態度的壓迫受不了,每有中途逃席,逃上報館去的事情。因此我在民德里住不上半年,陳家的大小上下,卻為我取了一個別號,叫我作老二的雞娘。因為老二象一只雄雞,有什么可笑的事情發生的時候,總要我做她的倚柱,撲上身來笑個痛快。并且平時她總拿我來開玩笑,在眾人的面前,老喜歡把我的不靈敏的動作和我說錯的言語重述出來作哄笑的資料。不過說也奇怪,她象這樣的玩弄我,輕視我,我當時不但沒有恨她的心思,并且還時以為榮耀,快樂。我當一個人在默想的時候,每把這些瑣事回想出來,心里倒反非常感激她,愛慕她。后來甚至于打牌的時候,她要什么牌,我就非打什么牌給她不可。
萬一我有違反她命令的時候,她竟毫不客氣地舉起她那只肥嫩的手,拍拍的打上我的臉來。而我呢,受了她的痛責之后,心里反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滿足,有時候因為想受她這一種施與的原因,故意地違反她的命令,要她來打,或用了她那一只尖長的皮鞋腳來踢我的腰部。若打得不夠踢得不夠,我就故意的說:“不痛!不夠!再踢一下!再打一下!”她也就毫不客氣地,再舉起手來或腳來踢打。我被打得兩頰緋紅,或腰部感到酸痛的時候,才柔柔順順地服從她的命令,再來做她想我做的事情。象這樣的時候,倒是老大或老三每在旁邊喝止她,教她不要太過分了,而我這被打責的,反而要很誠懇的央告她們,不要出來干涉。
記得有一次,她要出門去和一位朋友吃午飯;我正在她們家里坐著閑談,她要我去上她姐姐房里把一雙新買的皮鞋拿來替她穿上。這一雙皮鞋,似乎太小了一點,我捏了她的腳替她穿了半天,才穿上了一只。她氣得急了,就舉起手來向我的伏在她小腹前的臉上,頭上,脖子上亂打起來。我替她穿好第二只的時候,脖子上已經有幾處被她打得青腫了。到我站起來,對她微笑著,問她“穿得怎么樣”的時候,她說:“右腳尖有點痛!”我就挺了身子,很正經地對她說:“踢兩腳吧!踢得寬一點,或者可以好些!”
說到她那雙腳,實在不由人不愛。她已經有二十多歲了,而那雙肥小的腳,還同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的腳一樣。我也曾為她穿過絲襪,所以她那雙肥嫩皙白,腳尖很細,后跟很厚的肉腳,時常要作我的幻想的中心。從這一雙腳,我能夠想出許多離奇的夢境來。譬如在吃飯的時候,我一見了粉白糯潤的香稻米飯,就會聯想到她那雙腳上去。“萬一這碗里,”我想,“萬一這碗里盛著的,是她那雙嫩腳,那么我這樣的在這里咀吮,她必要感到一種奇怪的癢痛。假如她橫躺著身體,把這一雙肉腳伸出來任我咀吮的時候,從她那兩條很曲的口唇線里,必要發出許多真不真假不假的喊聲來。或者轉起身來,也許狠命的在頭上打我一下的……”我一想到此地飯就要多吃一碗。
象這樣活潑放達的老二,象這樣柔順蠢笨的我,這兩人中間的關系,在半年里發生出來的這兩人中間的關系,當然可以想見得到了。況我當時,還未滿二十七歲,還沒有娶親,對于將來的希望,也還很有自負心哩!
當在陳家起坐室里說笑話的時候,我的那位友人的太太,也曾向我們說起過:“老二,李先生若做了你的男人,那他就天天可以替你穿鞋著襪,并且還可以做你的出氣洞,白天晚上,都可以受你的踢打,豈不很好么?”老二聽到這些話,總老是笑著,對我斜視一眼說:“李先生不行,太笨,他不會侍候人。我倒很愿意受人家的踢打,只教有一位能夠命令我,教我心服的男子就好了。”在這樣的笑談之后,我心里總滿感著憂郁,要一個人跑到馬路去走半天,才能把胸中的郁悶遣散。
有一天禮拜六的晚上,我和她在大馬路市政廳聽音樂出來。老大老三都跟了一位她們大姐夫的朋友看電影去了。我們走到一家酒館的門口,忽而吹來了兩陣冷風。這時候正是九十月之交的晚秋的時候,我就拉住了她的手,顫抖著說:“老二,我們上去吃一點熱的東西再回去吧!”她也笑了一笑說:“去吃點熱酒吧!”我在酒樓上吃了兩杯熱酒之后,把平時的那一種木訥怕羞的態度除掉了,向前后左右看了一看,看見空洞的樓上,一個人也沒有,就挨近了她的身邊對她媚視著,一邊發著顫聲,一句一逗的對她說:“老二!我……我的心,你可能了解?我,我,我很想……很想和你長在一塊兒!”她舉起眼睛來看了我一眼,又曲了嘴唇的兩條線在口角上含著播弄人的微笑,回問我說:“長在一塊便怎么啦?”我大了膽,便擺過嘴去和她親了一個嘴,她竟劈面的打了我一個嘴巴。樓下的伙計,聽了拍的這一聲大響聲,就急忙的跑了上來,問我們:“還要什么酒菜?”我忍著眼淚,還是微微地笑著對伙計說:“不要了,打手巾來!”等到伙計下去的時候,她仍舊是不改常態的對我說:“李先生,不要這樣!下回你若再干這些事情,我還要打得兇哩!”我也只好把這事當作了一場笑話,很不自然地把我的感情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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