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望母心切
- 誰說丫鬟不能修仙
- 三千寒石
- 3755字
- 2025-06-29 17:54:26
天剛蒙蒙亮,像魚肚子一樣白乎乎的,凍得人鼻子直發酸。
趙二丫縮在柴火堆后面,小小的身子貼在干草上,眼睛透過縫隙死死盯住通向里面大院子的那個小角門。
就是現在!門口那兩個守夜的侍衛叔叔正跺著腳換班,嘴里哈著白氣罵罵咧咧:“這鬼天真冷!”
他們扭頭說話的功夫,視線正好錯開!
沖啊!趙二丫像只受驚的小老鼠,瘦小的身軀緊貼著冰涼刺骨的墻根,光腳丫踩在結了霜、滑溜溜的青苔上,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
墻角堆著的幾筐空菜簍子散發出腐爛的酸臭味,恰好成了最好的掩護。
趁著外院傳來花匠伯伯卸大花盆的嘈雜聲,趙二丫“嗖”地一下竄起來!
那兩個冷得只顧搓手的侍衛叔叔壓根沒注意到,一道灰撲撲的小小影子已經泥鰍般滑進了內院。
內院暖和多了,撲面而來的是炭火燒得太旺的嗆人氣和名貴臘梅花清冷的甜香。
路彎彎曲曲的,兩邊的房子雕梁畫棟,漂亮得像畫里一樣。
趙二丫的心怦怦直跳,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趕緊躲到一個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后面,剛藏好,就差點被一個掃地的胖婆子瞧見!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剛喘上兩口氣,假山后面就傳來一陣壓低的、帶著譏諷的笑聲。
趙二丫悄悄探出半個小腦袋,看見幾個穿得比外院下人光鮮許多的丫鬟婆子正抱著暖爐揣著手,圍在一叢枯敗的大芭蕉葉子底下嚼舌根:
“哎喲喲!天大的新鮮事兒!老爺昨兒傍晚散步,‘碰巧’就遇見漿洗房那宋氏了!”一個尖嗓門的丫鬟說。
“切!啥碰巧!”
另一個撇著嘴,聲音刻薄,“肯定是宋蘭娘那賤蹄子算準了時辰,特意守在那園子月洞門僻靜地兒!嘖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薄衫子,愣是‘不小心’崩開了兩顆扣子!裝給誰看呢!”
“就是就是!聽說還半推半就,讓老爺摸了手呢!”第三個的聲音又尖又利。”
“呸!裝什么清高爛蓮花!”
一個婆子啐了一口,惡狠狠地說,“瞧著吧,太太今兒一早準饒不了她!非得叫張嬤嬤用那根浸飽了鹽水的老藤條,把她背上的‘好皮肉’抽得開花不可!”
“報應!她那在外院滾泥巴的小野種丫頭,保不齊也是個下賤骨頭!”
嗡——!這些話像無數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趙二丫的耳朵!
娘?被扒衣服?!鹽水抽藤條?!就在太太院子里?!就是現在?!
趙二丫腦子里“轟”的一聲,所有害怕都被一股燒心燒肺的怒火燒成了灰燼!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獸,赤著腳在冰冷的石子路上狂奔起來!風呼呼地刮過耳朵,什么婆子丫鬟的驚呼都被她甩在了腦后!
連忙奔向娘那頭的洗漿房,地方不難找,因為地方破舊和旁邊花叢錦簇成鮮明的對比,就算院子大也能立馬感覺就是那里。
那扇沉重的朱漆院門虛掩著。趙二丫用盡全身的力氣,“咚”地一聲撞開!
刺目的天光一下子涌進院子——瘦骨嶙峋的宋蘭娘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死死按著肩膀,跪在冰冷的青磚地上。
凍得發烏紫的單薄中衣被粗暴地扯褪到腰際,整個瘦削光滑的背脊毫無遮擋地暴露在寒風與一道道冰冷刻毒的目光之下!
一道新鮮的血痕斜斜地貫穿肩背,皮開肉綻!血珠順著冰涼的皮膚往下淌,滴在青磚上瞬間就凍成了暗紅的冰珠!
張嬤嬤手臂高揚,一根浸得濕透、泛著寒光的粗黑藤條帶著令人牙酸的破風聲,正要再次狠狠抽下!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咸腥味!
“娘——!!!”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劃破死寂!趙二丫像一道絕望的閃電猛撲上去!
“啪嚓——!”沉重的藤條砸落!卻不是落在宋蘭娘背上。
趙二丫用自己瘦弱的、滿是舊傷疤的后背,結結實實地接下了這撕筋裂骨的一鞭!
巨大的疼痛如同炸雷瞬間傳遍全身!背上破爛的粗布單衣應聲裂開一道長長的血口!
小小的身體重重撞在娘冰冷、不停顫抖的脊背上,但那雙細瘦的胳膊卻死死環抱住娘不放,像要把自己釘在上面,替娘擋住所有可能的鞭打。
“二丫?!!我的兒啊!誰讓你來的?!走!快走!”
宋蘭娘掙扎著,聲音嘶啞破裂,帶著血沫與絕望。背上女兒溫熱的血液淌下,幾乎將她壓垮。
“哪來的小畜生!”廊下主位上的張氏“騰”地站起,驚怒交加,“給我打……”
“母親息怒,”一道甜膩得如同裹了蜜糖的聲音慢悠悠響起,打斷了張氏的怒火,“哪值得為這等腌臜東西氣壞了千金之軀?”
三小姐趙月容攜著一身暖香款款步入院子,珠翠輕搖,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目光悠悠滑過地上死命護著母親的趙二丫,掃過宋蘭娘狼狽凄慘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玩味。
她走到張氏身邊,聲音不高不低,清晰地送到院內每個人耳中:
“母親何必臟了自己的手?正巧,我那可憐的大姐姐在‘云香院’里,病著沒人照看,愁煞人了。”
她故意拖長了“云香院”和“照看”的調子,眼風似不經意地掃過趙二丫背上那道皮開肉綻、正汩汩滲血的新傷。
輕笑道:“這小丫頭瞧著骨頭硬實得很,讓她去云香院好好伺候大姐姐,也替她娘贖贖罪,豈不兩全?前頭那幾個丫頭福薄,沒扛住,抬出去扔得倒挺快。
”她那涂著蔻丹的指甲輕輕點了點趙二丫的方向,“我看她……挺合適的。去了那兒,也算她替娘‘報答’老爺的‘恩情’了,多好?”
“云香院?!伺候大小姐?!”宋蘭娘猛地抬頭,眼中炸開滅頂的驚恐,聲嘶力竭,“不——!太太!三小姐開恩!賤奴甘愿去死!放過她!求您放過她!那地方是吃人的鬼門關啊!”
張氏鐵青的臉上掠過一絲快意的陰狠,三小姐的提議正中她下懷:“好!就依三丫頭!把這小賤種給我拖去云香院!好生‘伺候’大小姐去!讓她娘倆都安分點!”
粗壯的婆子立刻上前,如同拽一塊破抹布,用蠻力將后背皮開肉綻的趙二丫從她娘身上硬生生撕開!劇烈的疼痛讓趙二丫眼前陣陣發黑,喉嚨里泛起濃重的血腥味。
“娘——!!”趙二丫的哭嚎如同瀕死幼獸的哀鳴,在寒風中凄厲回蕩。
沉重的院門“吱呀”一聲,在她身后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和娘親的身影。趙二丫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濕滑的大手狠狠攥住,悶得喘不上氣來。
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猛地鉆進鼻子——濃重的、苦澀的藥味兒混合著一種隱隱約約的、像是爛木頭或者發霉東西腐敗的怪味,讓胃里直翻騰。
院子里所有的人,包括剛才帶路進來的管事嬤嬤,都用厚厚的、浸了藥水的濕布巾嚴嚴實實地捂著口鼻,只露出一雙雙眼睛。那些眼睛里塞滿了恐懼和像看臟東西似的厭惡。
“喏,就這兒了。自求多福吧。”管事嬤嬤隔著布巾,聲音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像身后有惡鬼在追一樣,頭也不回地匆匆跑掉了,連一刻都不敢多待。
整個云香院死寂一片。院子里高大的樹木在微光下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靜悄悄的,連一點蟲鳴鳥叫都沒有。旁邊幾間廂房黑洞洞的,只有正中間那間大屋子的窗戶紙上,透出一點微弱昏黃的、搖搖晃晃的光,大概是點了根小小的蠟燭。
“新來的?”一個同樣蒙著臉、聲音粗啞的老婆子冷冷地瞥了趙二丫一眼,眼神兇得像要吃人,
“緊跟著!別東張西望!想活命,就把你那布捂嚴實點!”
她用力指了指趙二丫臉上勒得生疼的濕布巾。
趙二丫趕緊用小手死死拽緊臉上的布巾邊緣,那又苦又嗆的藥味兒熏得她直想咳嗽流眼淚。
老婆子把她領到正屋旁邊一個側間門外。幾個和她一樣捂得嚴嚴實實、只露眼睛的小丫鬟瑟縮地擠在墻角里,一個個眼神發直,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魂的木頭人,身子緊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
她們的目光投向那扇緊閉的、厚重的正屋房門時,那種濃烈的恐懼幾乎要從眼睛里流出來,凍成冰碴子掉在地上。
“水…水…”
一絲微弱的、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從沉重的門板縫隙里滲了出來,斷斷續續,又帶著一種絕望的執著。
門口那幾個擠作一團的丫鬟瞬間齊齊打了個寒顫,觸電般低下頭,恨不能把身子縮進墻縫里。她們驚恐地互相推搡著,踢皮球似的,沒有一個人敢向前邁出一步去碰那門把手。那扇黑沉沉的門,對她們來說根本不是門,而是一張通往幽冥地獄的惡鬼巨口!
空氣凝固得快要凍成冰坨。那微弱的“水”聲卻像燒紅的小針,一下下扎著趙二丫的耳朵和心尖兒。一股莫名的沖動猛地沖垮了她心頭的害怕——里面到底有什么?是長了三頭六臂的妖怪嗎?能把人嚇成這副鬼樣子?
像個被無形絲線牽動的小木偶,趙二丫往前蹭了一小步,屏住呼吸,悄悄把一只眼睛湊近了門板上那道細細的縫隙,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張望。
昏暗搖曳的燭光下,勉強能看清內室的輪廓。一張挺大的拔步床上掛著半垂的錦緞帳子,里頭影影綽綽躺著一個人形。瘦,太瘦了!薄薄一層皮肉裹著骨頭架子,幾乎看不出有呼吸的起伏。
慘白的臉在昏黃光影里,透著一股詭異的精致感,像個極其昂貴卻又即將破碎的玉人偶。
可那張臉……趙二丫心里猛地一跳——和太太竟有幾分相似?但沒有太太那種讓人心頭發毛的兇惡,只有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灰敗和脆弱。
她正看得有些出神,那雙緊閉的眼睛突然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那干裂發紫的嘴唇吃力地翕動著,發出的聲音依舊微弱,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門縫:
“水……”
那聲音里蘊含的極致干渴和瀕臨崩潰的絕望,像無數冰冷的藤蔓瞬間纏住了趙二丫幼小的心臟,纏得她差點喘不過氣。
她猛地想起自己剛被賣進府里那天,餓得頭昏眼花,幾乎快暈過去時,看到角落里那碗冰冷飯渣時的心情。
“水就在外面小幾上,倒一杯送去啊!”
她實在想不通,又急又氣,忍不住扭回頭,壓低聲音對著離她最近的一個丫鬟問,聲音悶在厚厚的濕布巾里,透著一股子氣惱。
那丫鬟被她突然的出聲嚇得魂飛魄散,像被燒紅的烙鐵燙了腳。
“嗷”地尖叫一聲猛跳開一步遠!
驚恐萬狀地瘋狂搖頭,手指顫抖地指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眼珠瞪得快要從蒙面的布巾后面凸出來,里面全是滅頂的恐懼!
“不…不行!挨過她的…都…都出去了!扔出去好幾個了!”
她的聲音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說話斷斷續續,仿佛那扇門后面有吃人怪物,“那病…沾上就…就完了!誰進去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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