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栩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頓了頓,車載音響里舊比賽的引擎錄音震得蘇泠掌心發麻。
他調大音量時,她余光瞥見他無名指上若隱若現的戒指印——像道未愈合的舊傷,和她腕骨的疤痕一樣,在光影里若有似無。
“你父母出事那年”
他指尖摩挲方向盤縫線,聲音混著低音炮的共振:“FIA官網掛出退賽申請時,我在摩納哥維修區。”
路燈碎在他瞳孔里,她卻盯著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痕跡
“申請寫著‘身體不適’,可東區的地下賽道,每周五都有戴鳶尾花頭盔的車手。”
她忽然打斷他:“時先生查車手資料,習慣連地下賽的違規記錄一起扒?”
他動作微滯,側過身時西裝領口擦過她肩線,她卻立刻偏頭看向窗外。
薄荷盆栽的氣息涌來,她想起病房里那個保溫杯,保溫時長被他算得精準,像計算賽車燃油消耗般冷靜。
“獵手不會同情獵物。”他把U盤塞進她掌心,金屬殼帶著體溫:“你濕滑賽道過彎時方向盤轉角少2度,知道為什么嗎?”
她用指尖推了推U盤,沒接:“因為地下賽道的監控拍不到方向盤角度,時先生的數據分析缺了變量?”
他忽然抬手指尖抵住她下巴,她下意識后縮,后腦撞上頭枕。
“是因為你在等剎車點的最后0.1秒,”他的呼吸帶著薄荷糖味,她卻盯著他腕表上的劃痕
她扯了扯嘴角:“所以時先生要拿我當實驗品?驗證人體工程學在頂級賽事的可行性?”
時栩扯了扯嘴角,沒一會到了車庫
車庫的感應燈亮起時,她盯著防塵罩下的賽車輪廓,像審視陌生的機械。
帆布掀開的瞬間,啞光黑車身泛著冷光,鳶尾花徽章嵌在進氣口,和他袖扣嚴絲合縫。
“阿斯頓·馬丁 Valkyrie AMR Pro”他拍引擎蓋的手掌停在她習慣放掌的位置,“剎車踏板調短3毫米,”他蹲下身劃輪胎紋路,后頸露出細白的皮膚,“胎溫傳感器閾值設成107度。”
她蹲在他側后方,看他在燈光下忽明忽暗:“時先生記數據的習慣,倒像極了我以前的機械師——”她故意拖長語調,“不過他可不會把車手喜好記成備忘錄,還繡在護腕內襯上。”
“記著的不止這些。”
他抬頭時,車庫頂燈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她卻移開視線,看向輪胎花紋
“你左手扶方向盤十二點,右手拇指蹭換擋撥片;雨天空調23度,說風聲像節拍。”他忽然湊近,溫熱氣息拂過耳廓,她卻立刻直起身,膝蓋撞到賽車底盤
“還有你緊張時敲三下方向盤——比如現在。”
她垂眸看自己的手,指尖停在膝蓋上,沒有敲動。
碳纖維護腕被他握在掌心,她抽回手時,袖口蹭過他腕表劃痕。
“ECU程序照你舊車調的,”他的拇指在她腕骨疤痕上懸停,沒落下,“油門響應慢0.05秒,你說過喜歡虛位。”
她忽然輕笑:“時先生倒是把‘賽道觀察員’的職責發揮到極致,連對手的駕駛習慣都刻進骨髓。”
他拉她坐進駕駛座時,她刻意和他保持半臂距離。座椅調到精準位置,方向盤距離胸口分毫不差,她卻盯著中控臺上的金屬牌。
他半跪在座椅旁調安全帶,發梢掃過她小腿,她立刻繃緊肌肉。
模擬器艙門關閉時,她戴上頭盔,刻意沒看他幫她扣帶的手指。
虛擬賽道亮起綠燈,他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第一圈注意剎車點。”
她盯著屏幕,看他在第七彎松油門0.1秒,像預設好的程序
“這0.1秒留給你”
模擬器顛簸時,她感覺到他膝蓋偶爾碰到椅背,卻始終沒回頭。直到虛擬賽車沖線,她摘下頭盔,冷氣撲面而來。
“時先生袖扣上的鳶尾花,”她看著車庫天花板的管道,“是車隊標志,還是……某個車手頭盔的侵權復制品?”
他發動模擬器的手停在半空,隨即輕笑
“是偷來的幸運符。”
她轉頭看他,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節上:“偷東西的習慣,時先生該改改——比如未經允許分析車手數據,算不算商業間諜?”
車子駛出車庫時,她搖下車窗,外面的風灌進來,沖淡了他身上的薄荷味。
她盯著后視鏡里漸遠的車庫,“500萬獎金和醫療團隊,我會用成績來換。”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她卻繼續道:“至于‘老車迷的應援禮包’,建議時先生下次附贈收費清單,免得我誤以為……”她頓了頓,指尖劃過車門把手,“誤以為賽道觀察員兼職做慈善。”
他忽然踩剎車,車子停在路燈下。月光把他側臉切成明暗兩半,她看見他喉結滾動
“蘇泠,你真以為我……”
“我以為時先生是商人,”她打斷他,語氣平靜無波,“所有投資都算好回報。比如這輛車的ECU程序,油門響應慢0.05秒,是不是也計算過能讓車手多信任你0.05秒?”
他沉默片刻,重新發動車子。引擎聲低沉,像某種壓抑的嘆息。
她看著車窗外,想起牛皮紙袋里的剪報——紅筆字和他簽合同時的筆鋒一樣,卻故意用了左撇子的傾斜角度。
“薄荷香片是怕機油味影響你判斷,”他忽然開口,聲音低了些,“舊護腕里的暖寶寶……”
“時先生不必解釋,”她從口袋里拿出他塞的薄荷糖,捏在指尖沒拆,“車隊老板關心車手身體,天經地義。”
車庫的感應燈在后視鏡里熄滅時,她終于把薄荷糖塞進嘴里。
涼意漫開,她卻嘗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甜——像錯覺,也像某種被刻意忽略的心跳,在引擎轟鳴的掩護下,固執地同頻跳動。而她只是盯著前方的路,指尖冰涼,把那點甜意碾得粉碎。
時栩開車送蘇泠回到公寓,夜燈將公寓樓的輪廓浸在琥珀色里,蘇泠推開車門時,皮質座椅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她剛站直身子,駕駛座傳來時栩沉斂的嗓音,像突然投入靜水的石子:“你今天叫了我一天時先生了,可以叫我時栩。”
她垂眸笑了,睫毛在眼瞼投下彎月般的影
“好啊,時栩。”蘇泠聲音非常輕帶著些許疲憊感
那一刻,車內的空氣仿佛被按下慢放鍵,時栩感覺胸腔里的心跳漏了半拍,像精密齒輪突然卡進細沙,卻只能用指關節敲了敲中控臺掩飾:“明天的訓練計劃稍后發你。”
他的目光掠過她被風吹亂的發梢,又迅速移向車載屏幕,“早點上去。”
“好”
引擎聲在寂靜里響起時,蘇泠站在公寓樓前的梧桐樹下,看著那輛黑色轎車拐過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