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涼的沙漠氣息尚未被烈日驅散。
時栩睜開眼,身側床鋪已空,只余下蘇泠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迅速起身,動作間左臂傳來熟悉的鈍痛,卻被他刻意忽略。趙信已在外等候多時,無聲地指揮人快速清理房間,將昨夜藏匿的染血紗布徹底處理干凈。
“時總,埃德加那邊依舊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動。”趙信低聲匯報。
時栩目光沉靜,一邊整理袖口遮掩繃帶,一邊道:“繼續盯緊,越平靜越反常?!彼Z氣篤定
趙信擔憂道:“蓋斯利突然空降參賽,絕非偶然,蘇小姐那邊……風險劇增,是否考慮讓她退賽?”他清楚埃德加的狠毒,也明白蓋斯利的手段。
時栩蹲下身,拿起Angus的牽引繩,動作輕柔地為它扣好。
他看向趙信,眼神銳利而堅定,不容置疑:“比賽雖有險,但我信她。此刻強行讓她退賽,無異于打草驚蛇,只會讓暗處的對手更早察覺我們的防備?!?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廣闊的賽道,“她需要這個舞臺,也配得上這份信任。”
趙信看著自家老板沉靜的側臉,深知這信任背后是時栩獨自扛下的所有潛在風險。
他咽下勸阻,恭敬應道:“明白。”目送時栩牽著Angus,迎著初升的朝陽,在營地邊緣慢悠悠地散步,那挺拔的背影仿佛能撐起一切風雨。
**維修中心。**
蘇泠結束了幾圈適應性訓練,敏銳地察覺到賽車反饋仍有細微偏差。
她將車駛入維修區,剛下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圍著一輛被破壞得面目全非的賽車打轉,嘴里念念有詞。
“安祉?”蘇泠有些意外。
安祉猛地回頭,眼睛一亮:“蘇泠!你還記得我!”正是之前在沙漠訓練場結識的那個充滿干勁的少年。
蘇泠點頭,目光掃過他身旁那輛傷痕累累的車——關鍵部件被人為惡意破壞,幾乎報廢。
“怎么回事?”她問。
安祉眼眶泛紅,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沮喪:“不知道……昨晚還好好的……蘇泠,是不是像我這種人,就只配被他們這樣踩在腳下,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失敗的陰影和對不公的無力感幾乎將他壓垮。
蘇泠走上前,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淺卻銳利的弧度,目光如炬:“明天,就讓他們睜大眼睛看看,他們的腳,還配不配踩在你頭上。”她的話語平靜,卻蘊含著強大的力量,瞬間點燃了安祉眼中的火焰。
安祉喉頭滾動,感激的話剛要出口,便被蘇泠干脆地打斷:“謝字稍后再說。跟我來?!?
蘇泠將他帶到存放備用車的區域,掀開了防塵罩——正是林小葵當初送給她的那輛瑪莎拉蒂跑車,性能卓越,狀態完好。
“加上我,天黑之前,把它調試到能上賽道。”她言簡意賅,直接拿起了工具。
整個下午,維修車間里只剩下工具碰撞的清脆聲響和兩人專注的交流。
蘇泠經驗老道,安祉悟性極高且動手能力極強,兩人配合默契。
安祉駕駛著煥然一新的賽車沖上賽道進行測試,蘇泠和許念站在場邊,看著實時傳回的數據,都暗自點頭。
這少年的潛力,在極限壓力下展現得淋漓盡致,數據表現相當可觀,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華國,頂尖私立醫院。**
時栩的私人飛機落地后,他未做絲毫停留,甚至顧不上處理自己隱隱作痛的傷口,由趙信陪同,直奔醫院高級病房。
病床上,蘇爺爺比上次見面時更加消瘦,仿佛生命力正被無形的力量抽走。
時栩的心猛地一沉,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凝重,他看向一旁神情嚴肅的頂尖醫療團隊首席:“情況如何?”
首席醫生語氣沉重:“時先生,非常抱歉。上次手術雖然成功切除了病灶,但……癌細胞發生了難以控制的快速擴散。以蘇老先生目前的身體狀況和承受力,已經無法再進行任何大型手術干預了?!?
病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時栩周身的氣息驟然降至冰點,壓抑得令人窒息,病床上的老人似乎被驚動,緩緩睜開渾濁卻依舊清明的眼睛,看清是時栩,枯瘦的手微微抬起。
“小栩啊……”老人的聲音虛弱卻清晰,“別……別告訴泠泠……她在比賽不能分心……”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
時栩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握住老人冰涼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好,爺爺,您放心?!彼麖妷合潞眍^的滯澀。
趙信會意,示意醫療團隊到外面詳談治療方案。
病房里只剩下爺孫兩人。
蘇爺爺眼角滲出渾濁的淚水,滿是歉意和無奈:“爺爺知道,這樣瞞著她,會讓你難做,泠泠那孩子倔,知道了……怕是要怨你,爺爺先給你說聲對不起……”
時栩用力回握老人的手,仿佛想傳遞力量:“您不用道歉。我們是一家人,阿泠她會理解的?!彼曇羯硢。兄Z重若千鈞。
老人望著天花板,眼神漸漸飄遠,充滿了對唯一的孫女的無限眷戀:“我走后……這世上……就剩泠泠一個人了,你答應我一定……一定要照顧好她……”這是他最深的牽掛。
“好?!睍r栩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刻在心上,“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更是我此生必盡的責?!彼粗先似v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才緩緩松開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病房外,趙信低聲匯報了與醫療團隊商討的結果:“時總,專家會診意見一致?,F在只能依靠藥物保守治療,盡量延緩……維持生活質量。但……預期……可能只有半年左右了。”殘酷的現實被冰冷地陳述出來。
時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沉痛和決然。
是爺爺自己察覺到身體急劇惡化,悄悄聯系了他,獨自去檢查后確認了噩耗,才懇求他務必對蘇泠保密。這份沉甸甸的托付,如同巨石壓在他心頭。
**時栩宅邸,地下室。**
處理完醫院的事務,時栩帶著一身疲憊回到住處,卻并未休息,而是徑直走向隱蔽的地下室。一個被嚴密看守的房間內,住著那個從威廉·科林地下室救出的關鍵證人——肇事司機的遺孀。
手下低聲匯報:“還是老樣子,神志不清,問不出任何東西,身體也非常虛弱?!?
時栩隔著觀察窗看了一眼里面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女人,眉頭緊鎖。這唯一的活口和證人,狀態比預想的更糟。
“白宴塵呢?”他問趙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白少明天抵達?!壁w信回答。
白宴塵、時栩和南風懷逸,是自小在軍區大院長大的發小,情同手足。
三人中,南風懷逸繼承了父輩衣缽從軍,白宴塵則選擇了醫學道路,如今已是國際知名的神經外科兼心理學專家。
爺爺的病情報告第一時間就發給了白宴塵,他遠程會診后給出的結論與院方一致:藥物維持,半年之期。
時栩需要他親自回來,一是再看一眼爺爺,二是希望他能有辦法撬開那個關鍵證人的嘴。
時栩站在空曠的客廳,手臂的傷痛、爺爺的病危、證人的困境、賽場上的暗流……所有重擔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