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信接著又道:“但此事可以談,等你中了秀才,咱們再議。”
姜驚鵲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拜一個牢頭為師,混官場是污點。
但,他不能等,夜長夢多的意外可不少見,萬一秦信突然死了呢。“行,那就這么定了,”接著他話鋒一轉:“我說說制酒之事,讓大哥安安心?!?
秦信頓時眼睛亮了,一拍桌子。
“裘二,趕緊上菜,另外姜老爺子他們的飯菜送上去沒有?”
“送了,剛那個黑小子,幫著端的?!?
裘二應了句,很快端上了一盆燉雞,四個小菜。
姜驚鵲夾了塊雞肉塞進嘴里,用筷子指著酒碗。
“現下百姓喝的酒多為普通米酒、雜糧酒……好一些的,比如咱們喝的這個小曲酒,比如北方燒酒,但小曲軟,燒酒辣,我要做的是回沙大曲,也叫醬酒。”
“回沙?大曲?”秦信聽不懂。
姜驚鵲拿筷子敲了下酒碗:“就拿你這個曲酒來說,一斤本錢幾何?進價幾何?售價幾何?”
“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
這價格整齊的讓姜驚鵲差點笑出聲:“我說完回沙大曲,你再來估個價?!?
“你說。”
“原料要咱本地的糯高粱,水要赤水河端午前的水,端午踩曲至重陽。兩次投糧,九次蒸煮,八次發酵,七次取酒,重陽下沙……”
“……七次取酒后,所得的“輪次酒”要在天然溶洞中貯存醇化,咱們這不缺溶洞,再配赤水河的紫紅泥做壁…最終成酒,濃頭醬尾,悠長醇香!”
“天,光聽著,老子就饞了。”秦信吞咽口水。
“先估價,按一斤酒五斤糧來算?!?
秦信張口就來:“高粱不值錢,一斤四文足夠,也就是二十文產一斤酒,本錢不超五十文,這售價怎么也要一兩銀,一年產五千斤就少說四千兩利,若五萬斤……”
說罷手指抖個不停,呼吸急促起來,額頭開始見汗。
他忽然眼中精光一閃:“赤水的水跟紅泥也那么重要?不正挨著你們鳳鳴村!”
“沒錯,我制酒有術,赤水有地?!?
姜驚鵲開心的撕下一條雞腿,大口咬下去:“真香?!?
“我出本錢,管售賣,要分……我老秦,我老秦,我…他娘的…日他仙人個板板……”
計算出的暴利,眼見把秦信給砸成個結巴。
只見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油燈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動。
姜驚鵲不說話,不看他,專心對桌上的菜使勁兒,仿佛偌大的制酒生意還不如一只雞腿來的香。
不多時他打了個飽嗝。
秦信盯著他看了又看,終于忍不住開口:“驚鵲兄弟,這分成...”
姜驚鵲突然放下筷子,瓷碗與木桌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他抹了抹嘴,似笑非笑地看著秦信:“秦大哥,你開個客棧都要裹層皮,這幾千兩銀子的生意,往后更是數萬,你——能護得住嗎?“
“啪!”
這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秦信“騰”地站起來,右手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亂跳。
“你以為我這身子是怎么傷的?實話告訴你,老子軍戶出身,小事也就罷了,我老秦犯不上浪費人情,若遇大事…不對…你,他娘套我話?”
秦信忽然反應過來,眼中泛起兇光。
“秦大哥好功夫。”姜驚鵲不在意他的憤怒,伸手輕輕推了下桌面,實木桌子發出“吱呀“聲響,竟已裂開一道細縫。
他心中更加認可自己的決定。
“不過...”他話鋒一轉,”軍戶私自離衛所可是重罪?!?
“還套?”秦信擰眉。
姜驚鵲大笑,他起身給秦信斟了碗酒:“大哥,秦大哥,可不是套話,我也是為了心里有個底,畢竟利太大。”
秦信豁然而起,盯緊他的眼睛,獰聲道:“你知利大,不怕我逼問配方,殺人埋尸!”
殺機盎然,這一刻,仿佛堂內的燈火都暗淡下來。
“哈哈哈……你,你……哈哈,”姜驚鵲身子抖動著:“如果…如果你真是這種人,身藏絕技,豈能甘心做個牢頭?”
“做牢頭如何?不做牢頭又如何?”秦信面色冷峻。
“那說明你是個講規矩之人,是遵循規則的聰明人,更何況我明知是死,為何給你的配方就一定全真?”
秦信收了兇光,灌了口酒:“你猜我方才有沒有動手的想法?”
“沒有?!?
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的姜驚鵲,含笑跟他對視,他知道秦信真有,但不能說。
秦信一屁股坐在凳子:“哈哈,都被你算到了,你提個分法。”
“酒廠共有,五五開,分紅開始你拿兩成,逐年增一成,第八年酒坊全歸你,分紅五五開,銷售歸我。”
秦信目瞪口呆,干八年酒坊就歸自己?這條件太好了!
“為什,什么?”
姜驚鵲繼續加碼:“還有,你看到我帶來的丑娃娃了吧,他叫張道言,是個孝順的,給你養老送終?!?
說完他站起身,扶著桌面探身盯著秦信的眼睛,繼續道:“而你,現在就把功夫教我?!?
“……那個張道言?”
“對,無論是讓他拜師也好,義父也罷,我都給你辦成。”
秦信一咬牙,豁然起身與姜驚鵲對立而視:“但功夫現下只能先教你入門,明日我要跟你回去,看看你們的地,看看這個娃子。”
“好,立約。”
姜驚鵲大喜,往后既解決錢的問題,又得到功夫。往遠了說,酒坊在誰手里根本不重要,自己始終拿大頭,哪個源頭工廠在這年月也跳不過中間商。
秦信也有自己的算計,以后自己銀子花不完,再多買些娘們治身子,治不好的話,而張道言若成了自己干兒子,他若再有了兒子,過繼一個姓秦,給自己當孫子理所應當。
更何況他看好姜驚鵲,將來的孩子定然有前途,他秦信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不,應該叫光宗耀祖。
只有張道言毫不知情,自己被倆人已經算計完了一生。
客棧后院。
一盞昏黃的燈籠,被夜間寒風吹的明滅不定。
姜驚鵲在秦信的要求下,脫掉了外面的棉袍,哆哆嗦嗦的站在旁邊。
秦信大喝一聲:“看好了,混元樁。”
他雙臂如攬月般緩緩抬起,吐氣開聲:“混元者,天地未分之氣也。樁分三要——形正、氣沉、神凝。“
姜驚鵲學著秦信的模樣叉開雙腿,卻見對方突然抬腳踹向他膝窩:“兩足平行開立,間距三腳半!“這一踹力道巧妙,姜驚鵲踉蹌著擺正姿勢,恰如老樹盤根。
“含胸拔背如靠山!“秦信鐵掌拍在姜驚鵲后背,“肩要松沉似懸珠!“說著捏住他肩膀一擰,關節“咔吧“作響。
姜驚鵲疼得倒吸涼氣,卻見秦信兩指并攏點向他丹田:“氣沉于此,如石墜井!“
“每日寅時站樁一刻,百日方能生根?!?
秦信見他似模似樣,露出滿意神色,抄起酒壇仰頭痛飲,酒液順著假胡須滴落,這一刻的秦信身上不見了市儈算計,不見了對銀子的貪婪,更像個豪雄大俠。
這才是真實的秦信吧。
他忽然將酒壇擲向姜驚鵲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