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從侗女那里得不到關于破陣歌的更多信息,我只好繼續在芭巒探索。再次來到雄雞石前,我望著它栩栩如生的模樣,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沖動,想要再仔細觀察一番。
當我的目光落在雄雞石的眼睛上時,我發現了一些異樣。那眼睛似乎并非實心,而是有著一個幽深的空洞。我心中一驚,難道里面藏著什么東西?
我正準備找工具一探究竟,身后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年輕人,且慢動手。”
我回頭一看,是一位身著靛藍侗布對襟衫的老者,頭上纏著青布帕,帕子邊緣繡著細碎的萬字紋。他肩上扛著把銅頭木柄的砍刀,刀鞘上掛著的麂子皮荷包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老人家,您是?”我連忙從雄雞石旁退開,注意到他腰間掛著枚象牙煙桿,煙鍋上包漿厚重,想來有些年頭了。
“我是守山的侗人,姓吳。”老者往雄雞石的方向啐了口煙袋鍋,“這石頭有靈性,亂動會招禍事。”他吐出的煙圈在晨光里慢慢散開,混著山間的松香格外好聞。
我指著雄雞石的眼睛:“可我瞧見這里面是空的,好像藏著東西。”
吳老漢瞇起眼睛往石眼瞅了瞅,突然往我手里塞了片巴掌大的桐葉:“你用這個遮住左眼再看。”他枯瘦的手指關節泛著醬色,指縫里嵌著洗不凈的山泥。
我依言照做,桐葉的脈絡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晰。透過葉片望向石眼時,那些幽深的空洞里竟浮現出流轉的銀光,像有活水在里面打轉。
“這是咋回事?”我驚得差點把桐葉掉在地上。
“五十年前修梯田時,我爹親眼見著月光往石眼里鉆。”吳老漢往煙桿里重新填了煙絲,“那時候他還年輕,帶著三個后生想鑿開看看,結果剛動錘子就下起冰雹,把田埂都砸爛了。”
我摸著雄雞石粗糙的表面,那些風化的紋路像老人手背的青筋:“那您知道里面藏著啥嗎?”
“老輩人說藏著兵書。”他突然壓低聲音,往四周看了看,“明末的時候,李定國帶著殘兵躲進芭巒,臨走前把兵書藏在了這里。”山風掠過樹梢,帶著遠處水車轉動的咿呀聲。
我心中一動:“那我能不能取出來看看?”
“要看也得等子時。”吳老漢用煙桿敲了敲石眼下方,“這石頭認時辰,只有三更天才能開。”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你要是信得過老漢,就跟我回家吃晚飯,半夜我帶你再來。”
跟著吳老漢往山坳里走時,我注意到路邊的灌木叢里藏著不少竹制捕獸夾,夾齒上還掛著風干的獸毛。他說這是防止山豬糟蹋田里的包谷,卻在經過每處陷阱時都要用砍刀在旁邊的樹干上劃道記號。
“您為啥要做記號?”我忍不住問。
“給穿山甲留條路。”他頭也不回地說,“它們吃白蟻,是護林的功臣。”陽光穿過枝葉在他佝僂的背上跳躍,像撒了把碎金。
他家的吊腳樓就建在溪水邊,廊柱上掛著一串串紅辣椒和玉米棒子。剛踏上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就聞到一股酸湯魚的香氣。一個穿著百褶裙的婦人端著木盆從里屋出來,見到我時愣了一下,隨即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話招呼:“是客人呀,快坐。”
“這是我婆娘。”吳老漢往竹椅上一坐,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叫阿秀,做的酸湯魚在芭巒是頭一份。”
阿秀嬸笑著往我手里塞了個烤得金黃的糯米糍粑,糍粑里夾著花生碎,甜香在舌尖化開:“聽老頭子說你想看石眼里的東西?”她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是的,我想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兵書。”我咬了口糍粑,糯米的黏牙混著花生的脆香格外爽口。
“那得問問山神肯不肯。”阿秀嬸往火塘里添了塊松木,火苗舔著柴塊發出噼啪聲,“上個月有伙游客想鑿石頭,結果剛搭好梯子就被毒蛇咬了。”
我心中一凜:“這里有毒蛇?”
“金環蛇,銀環蛇都有。”吳老漢接過話頭,“不過它們不輕易咬人,除非你動了不該動的東西。”他從墻角拖出個竹編背簍,里面裝著些不知名的草藥,散發出清苦的氣味。
晚飯時,酸湯魚在土陶鍋里咕嘟作響,鮮紅的辣椒浮在酸湯表面,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吳老漢拿出自釀的米酒,陶碗碰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喝了這碗酒,山神會保佑你。”他舉杯示意,酒液在碗里晃出細碎的漣漪。
米酒入喉帶著股清甜,后勁卻不小,沒過多久我的臉頰就開始發燙。阿秀嬸坐在火塘邊納鞋底,麻線穿過布面的聲音和她的哼唱聲混在一起,像首古老的歌謠。
“您知道破陣歌嗎?”我突然想起此行的初衷。
吳老漢喝酒的動作頓了頓:“你問這個干啥?”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像山間的鷹隼。
“我聽說那首歌能破解芭巒的迷陣。”我放下酒碗,看著火塘里跳動的火苗,“從侗女那里沒問出啥,所以想找找別的線索。”
“破陣歌和石眼的兵書是一對。”阿秀嬸突然開口,銀針在布面上靈活地穿梭,“歌是鑰匙,書是鎖,合在一起才能有用。”
我眼睛一亮:“那您知道破陣歌的內容?”
“知道是知道,”吳老漢嘆了口氣,“但不能隨便唱。”他往火塘里吐了口唾沫,火星濺起又迅速熄滅,“當年李定國的兵就是靠這個守住了芭巒,要是落到壞人手里......”
“我保證不會亂用。”我連忙表態,“我只是想了解芭巒的歷史。”
吳老漢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看你也是個老實人。”他從墻上取下個竹筒,倒出卷泛黃的布帛,“這是我家傳的破陣歌殘頁,你先看看。”
布帛上用朱砂畫著些奇怪的符號,旁邊注著歪歪扭扭的漢字:“寅時出陣,卯時歸營,逢三左轉,遇五右行。”我正看得入神,窗外突然傳來貓頭鷹的叫聲,一聲接著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瘆人。
“時辰到了。”吳老漢站起身,往腰間系了串銅鈴,“走吧,去取兵書。”
再次來到雄雞石前時,月光正好落在石眼上,像給空洞鍍了層銀霜。吳老漢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些米粒和銅錢,他將這些東西撒在石頭周圍,嘴里念念有詞。
“這是在干啥?”我小聲問。
“告訴山神我們要借東西。”他從背簍里拿出根纏著紅布的鐵釬,“等會兒我撬的時候,你就念布帛上的字。”
鐵釬插進石眼的瞬間,我聽見石頭里傳來嗡的一聲,像有無數只蜜蜂在里面振翅。吳老漢咬著牙用力撬動,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快念!”他吼了一聲,鐵釬已經插進半尺多深。
我趕緊拿出布帛,照著上面的字念起來:“寅時出陣,卯時歸營......”剛念到第三句,石眼里突然射出道金光,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晝。
“抓緊了!”吳老漢大喊著往外一拔,鐵釬帶著本褐色封皮的書從石眼里滑了出來。書頁散開時,我看見里面畫著密密麻麻的陣圖,還有些用朱砂標注的小字。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還有人喊著:“往這邊追,別讓他們跑了!”
吳老漢臉色一變:“是縣里的文物販子!”他把書往我懷里一塞,“你快往瀑布那邊跑,那里有個山洞能躲。”
我剛接過書,就聽見身后傳來槍響,子彈打在雄雞石上濺起火星。吳老漢推了我一把:“快跑!別管我!”他舉起砍刀朝追兵的方向沖了過去,腰間的銅鈴發出急促的響聲。
我抱著書鉆進密林,樹葉在臉上劃出火辣辣的疼。身后的槍聲和喊叫聲漸漸遠去,只有懷里的書散發著陳舊的氣息,封皮上的符號在月光下若隱隱現。
跑到瀑布前時,我發現巖壁上果然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鉆進去才發現里面別有洞天,石筍在火把的映照下像無數根玉柱,水滴從洞頂落下,在地上砸出深淺不一的水洼。
我靠在冰冷的巖壁上喘息,借著光亮翻看那本書。封皮上的符號突然開始發光,組合成一行篆字:“芭巒七十二陣圖”。翻開第一頁,里面記載著如何利用芭巒的山勢布下迷陣,配圖正是現在芭巒村的地形。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難怪外人進了芭巒容易迷路,原來整個山坳都是按照古陣修建的。
洞外傳來腳步聲,我趕緊把書藏進石縫。吳老漢舉著火把走進來,臉上劃了道血口子:“那些人被我引到斷崖那邊去了。”他往嘴里灌了口酒,“兵書你看了?”
“看了,上面是七十二陣圖。”我把書取出來遞給她,“這東西太貴重了,還是交給村里保管吧。”
吳老漢摸著書皮上的紋路,突然笑了:“五十年了,終于有人能看懂這東西。”他將書重新塞回我手里,“你拿著吧,比放在石眼里安全。”
“可是......”
“別可是了。”他打斷我的話,“李定國當年藏兵書,就是想讓后人知道他抗清的故事。你能來芭巒,也是緣分。”山風吹進洞口,火把的火苗劇烈晃動起來。
我望著手里的兵書,封皮上的符號在火光下仿佛活了過來。突然明白侗女不肯說破陣歌的原因,有些秘密確實需要時間來守護。
我興奮又好奇地將書取了出來,心中猜測著里面到底記載著什么驚天秘密。是失傳已久的兵法,還是關于芭巒的更多神秘信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翻開它,卻又有些忐忑,不知道即將展現在我眼前的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