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盡新詞歡不見，紅霞映樹鷓鴣鳴。”夜幕降臨，山林被黑暗籠罩，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我在侗寨中借宿，心情卻難以平靜，腦海中全是白天的發現和疑惑。

突然，一陣悠揚的歌聲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我走出屋子，循聲而去，發現是一位侗女在月光下唱歌。她的歌聲清脆悅耳，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我的心間。

我靜靜地聽著，漸漸發現這歌聲似乎不尋常，它的旋律和節奏中似乎蘊含著破陣的奧秘。侗女的歌聲讓我想起了之前破解八卦陣時的情景，那些復雜的陣法變化和神秘的符號在我腦海中不斷浮現。

我凝視著月光下的侗女，她身著靛藍染制的侗布長裙，裙擺上用銀線繡著細碎的蝴蝶紋樣，隨著她輕晃的身姿在月色里若隱若現。歌聲停歇的間隙，山風卷著桂花香掠過耳畔，我終于按捺不住，朝她邁出腳步時，木樓的竹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侗女聞聲轉頭，月光恰好落在她半側臉上，將那雙含著水光的眸子映得格外清亮。她手中握著一支竹笛，笛身上刻著細密的云紋，此刻正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客人深夜未眠，是我的歌聲擾了清夢？”她先開了口，聲音比歌聲里的調子更低柔些，帶著山間晨露般的濕潤。

我連忙拱手致歉：“姑娘見笑，實在是歌聲太過動人，忍不住循聲而來。方才聽姑娘所唱，這旋律里藏著些不一般的韻律，倒像是與陣法有關？”

她將竹笛橫在腰間，指尖摩挲著笛孔邊緣：“客人也懂陣法？”

“略知皮毛。前幾日在山外破解過一處八卦陣，見陣中符號與姑娘歌聲里的節奏有些相似，才斗膽揣測。”我從懷中取出那日畫下的陣圖殘片，借著月光展開，“你聽這‘離’位變陣時的方位轉換，是不是和你唱到‘月落潭心’那句的轉音暗合？”

侗女的目光在殘片上停留片刻，忽然輕笑出聲：“客人好耳力。不過那不是轉音，是‘走陣步’的口訣。”她抬起右腳，以足尖在泥地上劃出半個圓弧，“就像這樣，左踏‘生門’，右踩‘景門’，歌聲里的高低起伏，原是記步的暗號。”

我忽然想起破解八卦陣時，總在寅時三刻卡殼的方位死角，急忙追問：“那‘坎’位的死門該如何破解？我連續三日在那個時辰被困，陣中霧氣總在那時變得濃稠如漿。”

“霧氣濃時，便是‘換景’的征兆。”她蹲下身，用竹笛在地上畫出兩個交錯的菱形，“你看這‘坎’‘兌’二宮的交界，其實藏著個半尺寬的暗渠。唱到‘水漫青石’那句時，需屏息凝神，順著渠水潛游三丈，方能避開霧障。”她忽然停手，抬眼望向遠處黑黢黢的山影，“客人可知，這破陣歌不是唱給人聽的？”

“不是唱給人聽的？”我心頭一震，想起陣中那些自動開合的石門，“難道是……”

“是唱給山聽的。”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幾分神秘，“我們侗人祖輩住在這深山里，山里藏著太多會喘氣的石頭。那些陣法原是山神設下的屏障，歌聲是和山神打招呼的話語。”竹笛在她手中轉了個圈，“就像方才唱的‘風過九坳’，其實是告訴山神，我們要借道穿過九道山梁。”

我忽然注意到她裙擺上的蝴蝶紋樣，翅膀邊緣繡著細密的星圖，竟與八卦陣中北斗七星的排列完全一致。正要發問，她卻忽然站起身：“客人可愿隨我去個地方？有些東西，看了比聽了更明白。”

跟著她穿過三座木樓，來到寨尾的百年榕樹下。樹洞里藏著個半舊的竹筐，她從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布帛，展開后竟是幅完整的陣圖。布帛邊緣用朱砂寫滿了細小的侗文，中間用墨筆標著密密麻麻的音符。

“這是五十年前，我阿婆記下的‘破陣全歌’。”她指著布帛左上角的紅色圓點，“這里是客人去過的八卦陣，而往東南方向走七里，還有處‘七星陣’，陣眼藏在瀑布后的水簾洞里。”她忽然用指尖點在布帛中央，“最要緊的是這個‘周天陣’，聽說能扭轉時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唱這陣的歌，已經失傳三十年了。”她的指尖在那處反復摩挲，布帛上的墨跡已被磨得發亮，“我阿婆說，最后一個會唱的人，在十年動亂時被山外的人帶走了。”

月光穿過榕樹葉的縫隙，在布帛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我忽然發現那些音符排列的軌跡，竟與白天在山壁上看到的巖畫紋路完全吻合。“姑娘可知，山壁上的巖畫其實是陣圖的另一半？我今日在‘回音谷’看到的那些紅色刻痕，和你這布帛上的音符能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侗女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喜：“真的？”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溫熱，“回音谷的巖畫我只遠遠看過一次，那里常年有瘴氣，阿婆不讓靠近。你看到的刻痕里，有沒有像飛鳥形狀的？”

“有！在最深處的崖壁上，刻著只展翅的大鳥，鳥喙處刻著個‘巽’字。”

“那是‘飛廉陣’的鑰匙！”她聲音發顫，從竹筐里翻出個銅鈴系在笛尾，“阿婆說過，‘飛廉’是風神的坐騎，那處陣眼需用風鈴配合歌聲才能開啟。客人明日若肯帶我去回音谷，我便告訴你八卦陣中藏著的另一個秘密。”

我望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忽然明白這破陣歌從來不是簡單的口訣。那些旋律里藏著的，是侗人與自然共處的智慧，是祖輩們用歌聲編織的密碼。夜風再次拂過榕樹，葉片沙沙作響，竟像是在應和著未唱完的歌謠。

“明日天一亮，我們就去回音谷。”我將陣圖殘片小心翼翼地折好，“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個疑問——你唱到‘花開三度’時，為何要突然轉調？”

她低頭笑了，月光在她睫毛上鍍上一層銀邊：“因為那是提醒走陣人，前方有三株會動的曼陀羅。花開一次，換一個方位，轉調的高低，原是記花開的次數。”她忽然吹了聲短促的笛音，“客人若真想懂這歌，得先學會聽風里的聲音。”

這破陣歌還藏著多少秘密等待挖掘？我心中充滿了好奇，不由自主地向侗女靠近。當她唱完歌，我走上前去，禮貌地詢問她這首歌的來歷。侗女微笑著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的光芒，卻只是輕輕搖頭，不愿多說。這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決定留下來，深入了解這首破陣歌，或許它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