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噼啪“爆開一朵燈花，將小男孩揉眼的剪影投在斑駁的土墻上。他紅玉般的發絲間隱約流轉著金色光點，隨著哈欠在枕上散開一片細碎火星。“阿娘...“奶音里帶著濃重的困意，小手卻固執地揪著母親褪色的衣角。

婦人指尖微頓，在那簇異于常人的紅發間多停留了一瞬。月光透過窗欞，將她手腕內側若隱若現的火焰紋映得忽明忽暗。“睡吧，我的小赤羽...“她話音未落，院中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

“砰——“

木門撞在墻上的震動驚得燭火劇烈搖晃。母親本能地旋身護住床榻，待看清來人時緊繃的肩線才稍稍松弛。“當家的？這更深露重的...“她話音戛然而止，被丈夫帶著夜露寒氣的手掌拽出房門。

小男孩蜷進被窩，聽見阿娘木簪墜地的清脆聲響。壓抑的爭執透過土墻傳來：

“...那白衣姑娘...“

“...谷倉里的銀光...“

“...官府的懸賞令...“

他轉頭望向墻角，月光在那里凝成一泓清泉。紅發少女赤足踏著光暈現身。

“阿姐...“小男孩剛開口，就被少女帶著草藥清香的指尖按住了嘴唇。

少女腕間新結的痂突然滲出一粒銀白血珠，她迅速將血珠抹在門框上，一道流光瞬間籠罩整個房間。“莫怕。“她聲音輕得像雪落寒潭，“縱使他們舉著火把來...“

余音未散，小男孩的眼皮已不受控制地垂下。朦朧間，他看見少女紅發間若隱若現的晶瑩鹿角，在月華中流轉著七彩霞光。

這個被世人遺忘的山坳里，連烏鴉的叫聲都透著腐朽。因為疫病而被朝廷封禁在偏遠的深山里，不允許與外界交流，也不允許走出這片大山，更不允許有外人進入。

直到那日破曉，晨霧中走來個白裙曳地的少女。那個叫阿芷的少女，紅發似燎原之火，行走時裙擺卻泛起月華般的微光。

村里的青年們爭相獻殷勤，卻沒人注意到她裙角沾染的不是塵土，而是細碎的星光。

當老婦人咳出的黑血染透了三層麻布時，少女咬破指尖，一滴泛著銀光的血珠落入老人干裂的唇間。奇跡在眾目睽睽下發生——潰爛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渾濁的雙眼重新變得清明。

“神女顯靈啦！“的歡呼聲中，沒人注意到少女踉蹌扶墻時，袖口露出的手臂上那些尚未愈合的傷痕。

起初是重病者跪求，后來連酗酒斗毆的痞子都來討要“仙露“。直到某個霜重的深夜，谷倉外傳來鐵器碰撞的聲響，和壓低的商議：

“...聽聞神血...“

“...丹爐已備妥...“

月光下的少女靜靜的聆聽著貪心的人們大聲密謀，腦后的紅發如火，無風自動的飄揚著，嘴角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我似乎又贏了呢。

她的雙眼由琥珀色轉變成一紅一銀，低聲呢喃道。

村民們開始像嗅到血腥的狼群般在村中游蕩。他們翻遍每一個谷倉，踢開每一間柴房，連水井都要用火把照個通透。有人看見少女的身影在月下閃過，追到近前卻只發現幾片泛著銀光的羽毛。漸漸地，他們眼中的渴望變成了瘋狂，有人開始往酒里摻朱砂，說這樣能引出“神女“；有人半夜在祠堂燒符紙，念叨著古怪的咒語。

而此時的阿芷，正蜷縮在山洞深處。她蒼白的指尖輕撫過腕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每道傷口都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洞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火把的光亮將巖壁映得通紅。少女將臉埋進膝蓋，紅發間豎起一對晶瑩的角，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