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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軍心

卯時的霜寒還未被日頭驅(qū)盡,郡府后院的枯草坪上,一百新編的府兵縮著脖子站著。

昨日才從黃射營中撥來,筋骨尚未伸展開,此刻被涼氣一激,哈欠此起彼伏,眼角都沁著濁淚,隊列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呸!”隊伍里一個黑臉漢子裹了裹單衣,朝地上啐了一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入旁人耳朵,“娘的,比在黃都尉帳下起得還早!以為來府衙當差是享清福,誰知這般折騰人!”

旁邊一個刀條臉、下巴留著寸許刀疤的壯漢聞言,鷹隼似的目光冷冷掃過去:“放你娘的屁!不想待趁早滾蛋!滾回你娘褲襠里躺著去,包管你想睡到日上三竿!”

他嗓門如同破鑼,震得幾個打盹的激靈一下站直了。

黑臉漢子被噎得臉膛發(fā)紫,剛要反唇相譏,前排的廖化猛地沉喝:“府君駕到!肅立!”

晨霧深處腳步聲橐橐響起。

李世民一身玄色窄袖缺胯袍,外罩細鱗軟甲,腰間長劍泛著冷光。

他面容清俊,目光卻似初融的雪水,帶著刺骨的寒意,掃過這群形容散漫的兵丁。

一時間,昨夜黃射府衙中那股隱隱的放縱氣息被這目光一掃而空,只剩下令人脊背發(fā)涼的靜默。

昨日,他在大營中鬧事的時候一身華服,此刻著甲而來,下面很多府兵都認不大出來!

他站定在隊列之前,并未立刻開口,而是肅然掂量著每一個人。

無形的壓力讓幾個剛才還抱怨的漢子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爾等,”李世民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如碎冰砸在草皮上,“昨日方離黃射將軍營盤,入我郡府為親衛(wèi)。前事如何,我劉琦不管。”

他頓了一頓,目光驟然銳利如刀鋒,“但從今而后,在這郡府之中,行我號令,守我軍規(guī)!我這里——”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金石相擊,“沒有黃射將軍帳下的自在散漫!只有弓上弦、刀出鞘!今日爾等初來,我就在此先把規(guī)矩說透!”

他緩步踱到隊伍側(cè)翼,冰冷的視線掠過一張張因早起而麻木的臉:“軍容不正,是為一罪!不聽號令,是為一罪!懈怠戰(zhàn)訓,是為一罪!觸犯軍法者——”

他猛地轉(zhuǎn)身,正對眾軍,聲音炸雷般響起,“勿謂吾言之不預也!”

這些人是自己現(xiàn)在手上的底牌,要把他們練好了。

他們百煉成鋼了,李世民才能圖其他!

話音未落,隊列左后側(cè)猛地響起一個甕聲甕氣的嘟囔,聲音不大,但在一片死寂中清晰得刺耳:“哼…新官上任三把火…”

李世民腳步驟停!他頭也未回,只向身側(cè)的廖化拋去兩個字:“是誰?”

廖化如黑豹般,銳目早已鎖住目標,反手一指:“出來!”

刷啦!所有人目光瞬間聚集,正是先前那個裹衣抱怨的黑臉漢子!

此刻被點破,臉上猛地漲紅如豬肝,梗著脖子還想分辯:“俺、俺不過…”

“軍令如山!”李世民的聲音蓋過一切,“廖化!”

“喏!”廖化應聲如雷,魁梧的身軀一閃已至那人身前。

黑臉漢子來不及驚呼,雙臂已被廖化鐵鉗般的大手反剪按住,硬生生從隊列中拖出,一個踉蹌面朝下按倒在堤枯草之上。

“十鞭!”李世民的聲音毫無波瀾,“正軍規(guī)!”

廖化諾一聲,反手從腰間抽出牛皮鞭。

“啪!”一聲炸鞭驚破了清晨的寒氣,狠狠抽在黑臉漢子背上!

號衣上“嘶啦”一聲裂開道口子,皮肉翻卷,血珠瞬間沁出!

那漢子猛地一僵,旋即發(fā)出凄厲如殺豬般的慘叫:“啊——!”

“一!”“二!”“三!”…

廖化如同無情的石像,手臂起落,鞭影翻飛!

清脆的鞭聲與凄慘的嚎叫交替響起,每一次鞭撻都抽得那漢子渾身劇烈抽搐,背脊上血痕累累,布條混著血絲粘在翻開的皮肉上,觸目驚心。

鞭聲驚得周圍軍士臉色煞白,但沒人敢說什么,更無人敢質(zhì)疑。

先前還存在的僥幸、懶散、不滿,在這一聲聲毫不留情的鞭響中,如同雪水般消融殆盡,只留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敬畏。

十鞭抽完,那黑臉漢子已如破布口袋般癱軟在地,只余下低微的呻吟,口中泛出血沫。

兩名軍士依令上前,將其拖死狗般架了下去。

李世民冷峻的目光再次掃過鴉雀無聲的隊伍,這一次,再無一人敢迎視。

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

“軍法在此,皆以此例!”他聲音沉靜下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爾等一百人,即刻分作十組!”

他看向廖化身后默然立著的一名面孔黝黑、眼神精悍的軍吏,“劉武,唱名冊!”

劉武肅然應諾,展開手中簡冊朗聲點唱。

不過片刻,眾人被分成十隊。

李世民走到這些茫然驚恐的兵卒面前:“甲隊、乙隊,習弓矢!引弓三百次!”丙隊、丁隊習角力對搏!戊隊、己隊習矛陣沖殺!庚辛二隊習小陣配合!壬癸二隊——”

他目光掃過剩下二十人中最精壯的,“隨我,習潛行近戰(zhàn)、夜襲突進之法!”

命令既下,肅殺之氣頓時籠罩校場。

草坪一角,習弓陣的士卒兩兩相對站立。靶子便是數(shù)十步外一排臨時埋入土中的粗木樁。

府中調(diào)來的兩名老教習冷著臉,手持戒棍來回巡視。

“開弓如滿月!”廖化厲喝。

一張張弓被掙扎著拉開,動作歪扭不一。

“甲隊!腰挺直!臂穩(wěn)!乙隊!爾等拉得是棉花不成?!”

戒棍抽打脊背的悶響和吃痛的吸氣聲不斷響起。

引弓滿月一次已是不易,連續(xù)三百次開合,手臂很快從酸痛到麻木,進而火辣辣地灼燒,仿佛筋肉都要被寸寸撕裂。

箭垛旁的兵卒動作愈發(fā)僵硬變形,每一弓都像是在拖拽磨盤,汗珠滴滴答答砸在凍硬的地上。

校場中央,習角力的兩隊已捉對廝殺在一起。

泥水與汗水飛濺,貼身纏斗間粗重的喘息、沉悶的摔打聲不絕于耳。

李世民指定的訓練伍長下手極狠,沒有絲毫手下留情的意思的意思。

一個小兵被對面一記兇狠的“別膀子”重重摔在凍土上,頓時干嘔起來,腰腹疼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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