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焚營
- 三國:荊州有個李世民
- 下午五點到期
- 4337字
- 2025-07-21 18:00:00
朦朧間,魯肅只覺額角一陣陣鉆心的抽痛,仿佛有鐵片在刮著骨頭。
他眼皮沉重,費力地掀開一條縫。
帳內光線并不刺眼,一盞陶燈幽幽地燃著,燈焰輕微搖曳。
一股藥氣混著干燥塵土的營帳特有的味道,頑固地鉆進他的鼻腔。
這里,絕非江夏囚禁他的那處陰冷潮濕、帶著霉爛氣息的石牢!
不是牢房。
這念頭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撥開沉沉的睡意。
這是何處?
他的神智竭力從一片昏沉的泥沼中向上掙扎,周身骨頭隱隱作痛,胸口更是像壓著塊巨石般沉悶。
一個江東軍服的軍候弓著腰,幾乎是半推搡著一位須發花白、帶著藥箱的大夫搶進來。
軍候滿臉汗水:“大夫!快給肅公……”
他話未說完,眼睛已落在榻上,恰好對上魯肅正竭力睜開的、猶帶茫然與探查的目光。
“肅公醒了?!”那軍候迭聲道,“這可真是萬幸!”
“這是江東大營?”魯肅的視線緩緩掃過軍候那張疑惑的臉。
回來了?江東大營?黃射?幾個碎片般的信息狠狠撞擊著他疼痛欲裂的頭顱。
“主將是誰?”胸中那股沉甸甸的滯悶感,并未因脫離牢獄而消散。
“是甘將軍領兵!”
老大夫一言不發,顫巍巍地靠近矮榻,伸出枯瘦的手指搭上魯肅的脈門,“先生脈象,似是中了天仙子的毒!”
“天仙子?”
“一種致人昏迷的藥物!”
魯肅的臉色瞬間難看。
他最后的記憶停留在和劉琦的見面那會兒!
一種極劣惡的預感涌上心頭!
“甘寧何在!”魯肅的聲音陡然拔高。
大夫臉色煞白,渾濁的老眼滿是驚懼,連連搖頭:“不…不知…”
那軍候語速飛快:“將軍他…今日天未大亮,便已親率精銳部曲進城了!聽說是有肅公說服的降將,開了東門,迎他進去。”
降將?魯肅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什么降將?
“那降將叫什么?”
“好像是姓廖!”
廖化?!
他娘的,又是廖化!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由遠及近,如同悶雷碾過干裂的大地,緊接著是一聲凄厲得變了調的銳鳴:“糧!糧草……起火啦——!”
火光猛地一閃,刺目的紅光穿透帳幕縫隙,瞬間將帳內映得一片猩紅,幾如血染!
那紅光暴漲的剎那,魯肅腦中所有混沌的碎片如同被一道驚雷劈開!
槽了,中計了!
此刻大營糧草被焚燒引燃!
一個名字,伴著無邊的寒意,從魯肅肺腑深處炸開,劉琦!
“不好!!”魯肅幾乎是咆哮出聲,一把揮開大夫還搭在腕上的手指,雙手死死抓住身下堅硬的榻板,支撐著虛弱不堪的身體坐起!
他顧不得頭暈目眩,目光如燒紅的烙鐵狠狠釘在軍候臉上:“快!速尋甘寧!令他即刻撤軍!立刻!石陽有詐!此乃賊子誘敵焚營的毒計!營中火起,后路已絕,城中定有鐵壁合圍!”
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冰冷的鐵板上,急促、焦灼、帶著噴濺的血沫腥氣,“再遲一步,甘寧及其精銳,必盡數葬身城中!快去!”
他手指顫抖,指向帳外那片末日般猩紅與喧囂交織的方向。
軍候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發顫:“肅公…此令…此令…”
魯肅氣息粗重,眼神如刀逼視著他:“此令如何?!”
軍候不敢再看魯肅那駭人的眼神,低下頭,聲音艱難地擠出:“無…無主將兵符或大都督劍符…小人…小人實無…實無權擅動兵馬,也調動不了城門口傳訊的飛騎啊…”
他幾乎是帶著哭腔,“甘將軍此刻還在石陽城中!”
“糊涂!”魯肅胸口那滯悶的巨石終于化作洶涌欲裂的憤怒!
營外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人群驚恐絕望的哭喊聲、此起彼伏的廝殺聲已經如同實質的海嘯,將這座小小的軍帳完全包圍!
甘寧精兵此刻必然深陷敵陣,如同被困在滾油中的活魚!這大營中的軍士,竟然還在拘泥于區區令符?!
他怒火攻心,掙扎著欲自己下榻:“汝敢貽誤軍機?!誤了大事,千刀萬剮亦難恕!帶我去傳令處!”
“肅公恕罪!此乃軍中鐵律!小人…”軍候面露難色,下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攔阻魯肅起身,卻又不敢真的觸碰到他。
帳中空氣凝固如鐵,只有帳外末日降臨般的喧囂越來越清晰刺耳,震得帳幕瑟瑟抖動。
藥氣之中混入了越來越濃重的煙火焦糊味!
“不行,再那么下去,這兩萬人又要折在那劉琦的詭計之下!”說著,魯肅掀開帳簾就要往外走。
那軍候反應最快,一把拉住魯肅,“子敬先生,外面危險!”
“住口!豈能在此等死?!這兩萬大軍要是沒了,我如何和吳候交代!”
那軍候見攔不住,忙呼喚門口站著的兩個守衛!
“你們倆,護住子敬先生。”
那兩個守衛聞言并未動!
只見其中面容黝黑的守衛轉過頭來,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然后說了個“是!”
然而“噗”的一聲輕響!那軍候的腦袋就像是一只熟透的瓜般裂了開來!
魯肅和老大夫只覺眼前寒光暴閃,溫熱的液體帶著濃烈的鐵銹腥味,猛地濺上他們的臉頰和衣襟!
老大夫嚇得魂飛魄散,“啊——”一聲凄厲短促的尖叫只發出半截,便雙眼翻白,軟軟地昏死過去,倒在地上無聲無息。
帳內瞬間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粘稠血腥氣和外面愈演愈烈的狂濤巨浪!
他緩緩轉過頭,那張污濁猙獰的臉上,嘴角咧開一個極其突兀、極其詭異的弧度
那眼神!魯肅的心猛地沉入萬古寒潭的最深處!他見過!
在江夏城墻上,在某個烽煙暫息的下午,此人曾作為降卒被押送,那雙平靜下藏著狡黠與陰鷙的眼睛,在火光跳躍間一掠而過!
“你……是王平?!”魯肅的喉嚨艱難地滾動,沙啞地擠出這個名字。
王平,劉琦親衛營的!
他極其自然地抬手,用衣服抹去刀尖上的血跡。
“魯大夫,你醒了!”,王平身旁的另一人忽然開口說道,聲音清晰、平靜。
這聲音如同尖針一般刺入魯肅的耳膜,直入腦髓!
“劉琦!”
李世民把臉一抹,卸去偽裝!
“你為何在這里!”魯肅聲音顫抖。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是你們將我送回來的?”
李世民笑道:“自然,要不是這樣,怎么可能進的了江東大營的門?”
然而帳外驀地響起一串更急促、更靠近的奔踏聲和呼喊:“此處!此處有奸細喊殺聲!”
王平在一旁道:“府君,該走了,正事要緊!”
李世民轉過身去,拿起兵器,隨著王平的身影而去。
眼看李世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夜之中,他忽然回頭對魯肅笑道:“子敬先生,后面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魯肅沒聽懂,但心中已經敲響了警鐘。
這劉琦到底來這里做什么?
魯肅的身體在冰冷與灼熱的瘋狂交替中劇烈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李世民剛才的那句話。
他猜測,因為李世民送自己回來,甘寧才沒懷疑!
居然是因為我!
他開始后悔!
為什么那時,我沒有自裁呢?
他再不顧地上兩具身體的冰冷血腥,猛地直起身,雙眼因為極致的焦灼布滿血絲。
他用盡全身殘余的氣力,跌跌撞撞地撲向門簾那處破口。
混亂的聲浪、灼人的熱風、刺目的紅光,在他撲出門簾的瞬間,如同決堤的滅世洪流,以無可抵御的狂暴力量,狠狠砸在他的身上、臉上!
眼前!
天地赤紅!
目光所及,最為觸目驚心的是西北角!
那里,糧倉的位置!
數座巨大的倉廩此刻如同數座被點燃的火山,熾烈的火柱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黑煙,翻滾著、咆哮著直沖云霄,將這原本黑沉的夜空徹底點燃!
烈焰灼燒的巨大聲響壓過了其他一切!
那是無數干透的谷殼、木料、堆積如山的麻袋油脂在高溫下猛烈爆燃的轟鳴!
糧倉附近的區域已是絕地!
滔天的熱浪滾滾擴散,隔著如此之遠,魯肅的須眉都已被高溫燎得微微卷曲,皮膚如被無數細針同時刺扎!
幾個穿著江東號衣、如同被火神追趕的人影剛從那片可怖的紅光煉獄邊緣掙扎著沖出,身上的衣甲已部分燃著火苗,身后便是窮追不舍、舔舐而至的狂烈火舌!
未跑出十步,那幾個身影便被卷入后面洶涌卷來的火浪,連一聲絕望的呼喊都未曾發出,便化作人形火炬,在烈焰中瘋狂地扭動,最后頹然倒下。
巨大的恐慌如瘟疫般以火場為核心蔓延擴散!
營盤深處,未被火勢波及的地方也徹底亂了!
無數兵卒赤著腳、半披甲,甚至光著上身,如同被轟散了巢穴的螞蟻,驚惶失措地從各個燃燒或者未燃燒的營帳中倉皇涌出。
他們或盲目地尖叫奔逃,或被混亂的人流裹挾著沖向營地邊緣漆黑一片的野地;更多的人則如沒頭蒼蠅般在原地打轉,徒勞地試圖尋找自己的隊伍、長官或是兵刃盾牌。
魯肅的指甲深深掐入冰冷的帳柱木紋之中,指縫間已滲出血絲。
這由他而起的混亂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從他入江夏,勸降黃射開始,魯肅一直沾沾自喜,以為回到江東之后,便會受到英雄般的歡迎。
可事實是,現在他把江東子弟帶到了江夏,又親自把他們葬送在火海之中!
東側轅門附近驟然爆發出一陣更加狂亂的金鐵交鳴!
幾簇寒光在人潮中跳躍閃動!
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數十個身著與王平一般無二、沾滿血污的江東死士破衣的身影,三五成群,靈活得像一群索命的惡鬼!
他們借著濃煙的掩護,頂著混亂人群的推搡,手持鋒利的短兵刃,專門尋隙撲向那些試圖搖動令旗、吹響號角或高聲指揮穩定軍心的江東中低級軍官!
“攔住他們!”一個騎尉剛剛振臂呼喊,旁邊煙霧繚繞的角落便突然刺出一柄短刀!
騎尉驚覺轉身格擋,卻仍被削掉半只耳朵!
另一個方向又一刀如同毒蛇鉆心而至,直取后腰!
血光迸現!慘叫未及傳出,便被淹沒在轟然的混亂里。
一名軍司馬被手下僅存的五六個親兵死死護在中間,如同怒海中的一片孤筏,正對著周圍涌來的、不明真相、更受驚過度的兵卒嘶聲力竭地吼著集結命令。
“……聚于本司馬旗下!是戰是守,自有法度!慌什么!亂什么!令……”
他嘶吼聲中的“令”字尚未落定!
望樓一側殘破的陰暗木柱后,猛地躥出一道如猿猴般迅捷的身影!
那人速度太快,只在火光中留下一抹模糊的灰影和刀刃反照的兇殘白光!
他的動作沒有一絲凝滯,整個人直撲如電,手中的短刀以無匹的氣勢精準無比地釘入軍司馬因怒吼而微微暴起的咽喉!
血箭嗤然噴濺!力道奇猛,幾乎貫穿頸骨!
軍司馬眼中憤怒與命令瞬間被極度的驚愕取代,雙膝一軟,魁偉身形轟然倒下。
那刺客一擊得手,毫不戀戰,如毒蛇咬人后立刻縮回,順勢在茫然驚駭、甚至來不及舉刀的親兵堆里猛地一撞!
轅門附近的最后一點秩序光點,徹底熄滅了。
絕望的風裹挾著烈焰燃燒的巨大轟鳴聲,撞擊著魯肅的耳膜。
眼前這片猩紅地獄,每一處混亂扭曲的細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痛著他那顆已沉墜入冰冷深淵的心。
劉琦!劉琦!
魯肅深吸一口氣,那灼熱刺鼻的空氣仿佛給他注入了某種決絕。
目光掃過腳下營地的血污泥濘,他看到了一個!
離他不足十步的亂兵堆中,一個身材瘦小的年輕傳令兵剛從地上狼狽爬起。
他似乎是被驚馬撞倒,頭盔飛了,號衣也被撕開一大片,露出內里蒼白的肩膀,臉上沾滿黑灰和驚恐的淚水。
但他那雙眼睛,盡管充滿恐慌,卻還死死瞪得溜圓,右手下意識地緊攥著一面被踩變形了一半、但上面猩紅“令”字依然可辨的三角小旗——那是大營傳令兵的信物!這孩子還未丟失這身份!
“汝!”魯肅的聲音猛地炸開,用盡了他此刻肺腑中能擠壓出的全部力量,沙啞如裂帛,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雷霆威勢。
這一聲如同驚雷,竟然在那個小小的圈子里劈開了滾滾混亂的嘈雜!
那少年被駭得一哆嗦,猛地循聲望來,正對上魯肅那雙在火光映照下燃燒著血絲與無邊威嚴的眼睛!
少年被那目光中的力量鎮住,一時忘了哭喊。
魯肅的手指指向少年,那動作僵硬卻如同標槍般挺直:“速持令旗!”
每一個字都從齒縫中迸出,砸在少年臉上,“去營中尚存之鼓樓!傳吾號令!”
少年呆立原地,嘴巴無意識地張開。
魯肅猛地踏前一步,一字一句,如重錘落地:“各伍長聽真!立刻整頓隊伍,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