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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燼復蘇,國動序章

巖洞內,松脂火把的噼啪聲敲打著死寂。黑蝰單膝跪地,頭顱深垂,那句“無論前路是深淵……還是煉獄”的誓言如同沉重的鉛塊,砸在冰冷的地面,也砸在他自己狂跳的心臟上。冷汗順著他刀疤縱橫的側臉滑落,滴入塵埃。

林燼躺在獸皮上,氣息微弱如游絲,深陷的眼窩緊閉,唯有那條覆蓋著暗紫色膠質、緩慢蠕動著的右臂,在跳躍的火光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微光。

方才那場體內煞氣與皇權殘令的恐怖交鋒,幾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絲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黑蝰心跳漏掉的幾拍。林燼的眼皮極其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那兩點猩紅的光芒黯淡得如同即將被風吹滅的燭火,卻依舊帶著一種穿透虛弱與污穢的冰冷銳利,如同淬毒的冰針,直直刺在黑蝰低伏的脊背上。

“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發,牽扯著破碎的臟腑。黑紫色的血沫,帶著內臟的細微碎末,從林燼干裂的嘴角溢出,在蒼白的皮膚上拖曳出刺目的污痕。

他掙扎著,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手肘,極其緩慢、充滿痛苦地撐起上半身。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帶來全身骨骼與經脈的哀鳴,丹田深處那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內戰”的四煞漩渦死寂著,每一次微弱的律動反饋,都像鈍銹的刀子在內里反復刮擦。

“水……”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砂石在用力摩擦。

黑蝰猛地抬頭,那張飽經風霜的刀疤臉上,驚懼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釋然交織。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角落那個粗糙的陶甕,舀起半瓢渾濁、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涼水,雙手微微顫抖地捧到林燼唇邊。

冰冷的、帶著泥沙顆粒的液體滑過灼痛干裂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近乎虛幻的清明。林燼貪婪地吞咽了幾口,喉結艱難地滾動,才緩緩抬手推開木瓢。

他重重靠回冰冷的巖壁,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敗風箱般令人揪心的雜音。深陷的眼窩緩緩掃過這簡陋、粗粙、彌漫著劣質酒氣、汗臭和血腥味的巢穴——跳躍的火光,骯臟的獸皮,粗陋的石器……最后,定格在面前這個眼神復雜、刀疤猙獰的男人身上。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沉船后漂浮的殘骸,在劇痛與煞氣持續侵蝕的識海中沉沉浮浮。

“北荒”、“夜燼”、“蛇牙”、“軍令”……這些冰冷的詞匯帶著空洞的回響,卻無法拼湊出清晰的圖景。唯有那刻入骨髓、如同跗骨之蛆的背叛之痛,被追殺墜入無邊黑暗深淵的絕望,以及此刻這礦坑底層令人窒息的、帶著毒蟲甜腥的死寂,是唯一真實、滾燙的烙印。

他需要知道!需要撕開這厚重的黑暗囚籠,看清外面天地的模樣!需要知道,是誰將他從云端推入這萬劫不復的泥沼,又是誰,如同禿鷲般在暗中覬覦著他這具殘破的軀殼和體內那……連他自己都感到恐懼的“東西”!

林燼的目光,如同淬煉了萬載寒冰的毒錐,死死釘在黑蝰臉上。聲音虛弱得如同游絲,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源自靈魂深處的威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染血的齒縫間硬生生擠出來:

“來,給我講講,你這幾年所收攏的情報……”他喘息著,每一次停頓都伴隨著胸腔痛苦的起伏,“事無巨細,把你所知道的,關于這大陸、帝國劃分的勢力,都給我詳細地說一說?!?

黑蝰身體不易察覺地一震,頭顱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塵埃里。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沉重得如同吸入了鉛塊,仿佛要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也像是在貧瘠的記憶庫中竭力翻找那些來自礦坑最底層、混雜著汗臭與絕望的情報碎片。沉默了片刻,他才用那粗糲沙啞、帶著礦奴特有卑微和一絲謹慎試探的嗓音,緩緩開口:

“殿下容稟,小的黑蝰,身份低賤如塵泥,困守在這黑石礦坑最底層,如同井底之蛙,只見得頭頂一線污濁的天光。所知所聞,大半……大半來自礦道里囚徒們醉后的囈語、守衛們不耐煩的呵斥、還有那些被發配至此、曾經見過些許世面的倒霉鬼臨死前的絮叨以及……”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以及通過那‘夜燼殘令’,斷斷續續傳回的一些模糊不清、如同霧里看花的訊息。或有謬誤,或有重大遺漏,殿下圣明燭照,還請明鑒?!?

黑蝰舔了舔干裂出血口的嘴唇,似乎在腦海中艱難地組織著匱乏的詞匯,手指下意識地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劃拉著:“在這片浩瀚得讓人絕望的‘仙玄大陸’之上,無邊無際,萬族林立,宗門世家如同參天古木,根系盤踞四方,但真正……真正能定鼎乾坤、劃分疆域、號令億萬生靈的是九大無上帝國!它們……它們就像九頭沉睡在大地之上的太古兇獸,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大陸的命脈……”

他的聲音里帶著底層人面對龐然巨物時本能的敬畏與渺小感,手指在灰塵中勾勒出粗糙而扭曲的輪廓:

“其一便是我們腳下這片,浸透了血汗與黑石粉塵的土地——南云帝國!”提到這個名字,黑蝰的聲音下意識地繃緊,喉嚨里滾動著刻骨的復雜情緒,背上的舊傷疤仿佛又在隱隱灼痛,“帝國雄踞大陸東南,疆域之廣,據說騎馬跑上三年也到不了盡頭,沃野萬里,更有那傳說中,吞沒一切的無盡瀚海作為屏障帝都‘云嵐城’……”

他眼中閃過一絲遙遠而模糊的向往,“……傳說懸浮在云海之上的神峰之巔,是人間的仙闕神宮,帝國以‘云’為至高圖騰,皇室林氏傳承千年,底蘊深不可測,如同無底深淵……只是……”

他猛地剎住話頭,飛快地偷眼瞥了一下林燼蒼白冰冷、毫無表情的臉,后面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燼深陷的眼窩中,那兩點猩紅光芒只是極其微弱地一閃,如同死水潭中投入一顆微小的石子,瞬間便歸于沉寂的冰冷。

黑蝰喉結滾動,連忙繼續,手指指向灰塵地圖的北方:“其北與我們隔著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葬魂山脈’和毒瘴彌漫的‘黑沼死地’……便是北蠻帝國!那些蠻子生于苦寒絕地,天生筋骨如鐵,性情兇悍得如同未開化的妖獸,信奉狼神和那些神神叨叨、能用骨頭和鮮血詛咒人的薩滿,他們……他們做夢都想南下,用鐵蹄踏碎我南云的錦繡河山,搶奪我們的糧食和女人,北荒戰場……”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和恐懼。

“其西跨過那道據說連星辰都能吞噬的‘墜星大裂谷’……是西秦帝國。”黑蝰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凝重,“西秦尚武成風到了骨子里,民風彪悍堅韌得可怕,據說他們的帝都不是用磚石砌的,而是用百萬尊沉默的兵俑堆起來的,固若金湯,與我們南云時戰時和關系微妙得很,像繃緊的弓弦?!?

他的手指移向東方:“其東則是那東海諸島聯盟。說是帝國不如說是一群海島抱團取暖……以‘蓬萊’、‘方丈’、‘瀛洲’三大據說有仙人居住的仙島為首,他們駕馭著萬頃波濤,精擅操控水流和煉制那些神乎其神的丹藥,神秘得像海上的霧,極少摻和內陸的破事,但誰都知道他們不好惹?!?

黑蝰的手指在地面灰塵中用力劃出一個偏向中心的位置,帶著無比的敬畏:“大陸中央偏北……是真正的巨無霸——中州神朝!這……這才是天下的心臟,萬邦的共主!傳說他們的皇族身體里流淌著上古神靈的血脈,統御萬方,定鼎乾坤,帝都‘神都’……更是……更是傳說中萬族朝拜的圣地,匯聚了整個大陸的氣運精華,這些,小的也只是在幾個快被礦坑折磨死的老行商嘴里,聽過幾句醉醺醺的、如同夢囈般的描述當不得真……當不得真……”他連連搖頭,仿佛說出這些名字都是一種褻瀆。

他又指向更北的方位,帶著一絲寒意:“在中州神朝那龐然大物的北邊……是雪域天狼汗國。那里……只有永恒的冰和雪,凍土能凍裂石頭……天狼人以部落為生,崇拜冰雪里的邪靈,騎著比房子還大的冰原巨狼……像雪地里的鬼影子,專門劫掠過路的商隊……”

“而在大陸的西南角……”黑蝰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壓低,帶著本能的忌憚,“是天火魔國。那鬼地方,地火像噴泉一樣往外冒,巖漿河到處流,活脫脫就是傳說中的煉獄,天火魔國的人性情古怪暴戾,天生就能玩火,還能驅使地底深處的煞氣,修煉的法子也邪門霸道得很……”他下意識地,飛快地瞟了一眼林燼那條覆蓋著蠕動膠質的右臂,“……跟咱們這礦坑最深處,某些要人命的氣息……倒是……有點像……”

“大陸西北是無邊無際、能把人活活渴死曬干的黃沙古國?!焙隍竦氖种冈诨覊m里劃出一片象征性的沙海,“古國的人精于制造那些會自己動的木頭機關(偃術),還能像沙妖一樣操控流沙,在沙漠里神出鬼沒,守著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的破爛遺跡和嚇唬小孩的傳說……”

“最后……”

黑蝰的手指帶著一種解脫般的意味,劃向灰塵地圖的最南端,“大陸最南邊是那瘴氣彌漫、毒蟲比沙子還多的南詔巫國。十萬大山連綿不絕,進去就別想出來,巫國的人信奉巫蠱邪術,陰險詭秘,能用蟲子、毒藥和看不見的詛咒殺人,咱們這礦坑深處那些鬼知道怎么變異的毒蟲毒蜈,據說源頭就是巫國流出來的蠱蟲……”

一口氣說完這如同神話傳說般的九大帝國輪廓,黑蝰已是滿頭大汗,后背的衣衫濕透。這些信息對他而言,太過遙遠和宏大,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如同螻蟻在仰望撐天的巨柱。

“此外……”他重重喘了幾口粗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深入骨髓的敬畏與恐懼,“除了……除了這九大帝國的皇帝老子,據說在這仙玄大陸之上,還飄著一些根本不理凡塵俗世的恐怖勢力,它們……它們才是真正站在云端上的人物,掌握著移山填海、長生不老的真本事,其中名頭最響、爪子伸得最長的,就是那……‘天玄神宗’!”

提到這個名字,黑蝰的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縮,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無形的威壓:“傳說天玄神宗的老巢,藏在九天之上的‘玄天境’里,像神仙一樣俯視著我們這些地上的螻蟻,他們的徒子徒孫像瘟疫一樣遍布大陸每一個角落,上到皇宮里給皇帝煉丹的老道,下到街邊要飯的乞丐,可能都有他們的人!他們手里攥著最頂尖的修煉法門、點石成金的煉丹術、打造神兵利器的本事,甚至……甚至能呼風喚雨,讓老天爺聽他們的話!勢力盤根錯節,深得像無底洞,是真正的龐然巨物!咱們這黑石礦坑,每年挖出來的最上等‘黑星砂’原礦,聽說有老大一部分都被秘密運走,供奉給天玄神宗藏在附近某個老鼠洞里的據點,具體在哪?怎么運作?小的……小的這種爛泥里的蟲子……哪里……哪里能摸得到邊……”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力感。

巖洞內再次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松脂燃燒的噼啪聲顯得格外刺耳,劣質油脂燃燒的焦糊味混合著血腥,沉甸甸地壓在空氣里。

林燼靠在冰冷的巖壁上,一動不動,如同一具失去生息的雕像。只有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胸膛起伏,和深陷眼窩中偶爾掠過的一絲猩紅幽光,證明這具殘破的軀殼內,仍有某種東西在頑強地燃燒。

九大帝國……天玄神宗……

這些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名字,狠狠砸入他混亂破碎的記憶之海,卻只激起幾圈微弱的漣漪,無法喚醒清晰的畫面。唯有“南云”、“林氏”、“皇室”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靈魂最深處,伴隨著翻江倒海的恨意和足以凍結骨髓的冰冷。

力量!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撕碎這令人絕望的黑暗囚籠、將那些背叛者碾成齏粉的力量!需要徹底掌控體內那如同深淵惡獸般蟄伏的恐怖漩渦,而不是在下一刻就被它反噬、吞噬得連渣都不剩!

就在林燼沉浸于翻騰的恨意與冰冷決絕的思緒中時,黑蝰似乎想起了什么,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和異樣。他咬了咬牙,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再次從貼身的、汗津津的皮甲內襯里,掏出了那枚冰冷的“夜燼殘令”。

“殿下……”他雙手捧著殘令,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困惑,“就在……就在您昏迷不醒的這幾日里……這殘令……它……它好像……有點不對勁。”

林燼那如同死水般的目光,瞬間被點燃,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光束,猛地聚焦在那枚不起眼的黑色薄片上!

黑蝰粗糙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指向殘令邊緣一處極其細微、若非在昏暗火光下刻意尋找幾乎無法察覺的角落。那里,原本因歲月磨損而顯得模糊粗糙的邊緣,不知何時,竟悄然浮現出一點極其微小的、細如針尖的……暗金色光斑!

這光斑微弱至極,仿佛隨時會被松脂火把搖曳的光暈吞沒,卻異常固執地存在著。它與殘令本身深邃的漆黑底色以及盤繞其上、代表著皇權與隱秘的暗紅蛇紋格格不入,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與鋒銳之氣!仿佛一滴來自九天之外的熔融神金,帶著毀滅與新生的氣息,悄然滴落,嵌入了這片冰冷死寂的金屬之中!

林燼深陷眼窩中的猩紅光芒,驟然爆發出駭人的精光!瞳孔收縮如針!

南云帝國,云嵐城,御書房。

沒有金鑾殿的煌煌威儀,只有沉重的紫檀木書架如同沉默的衛士般林立,空氣中彌漫著上好龍涎香也壓不住的、沉甸甸的壓抑。

南云皇帝林南云并未端坐龍椅,而是背對著巨大的雕花窗欞,負手而立。窗外,是懸浮于云海之上的帝都盛景,仙闕樓臺在流云中若隱若現,此刻卻無法驅散他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陰霾與疲憊。他扶著紫檀椅背的手指,骨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演星宮宮使演暉,一身樸素的深藍道袍,恭敬地垂首立于下首。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玄奧感,在寂靜的書房內回蕩:

“陛下,據《天玄秘藏·傳聞史記》殘卷所載:‘天玄大陸歷元一萬兩千元,于微末混沌之中,有九尊應運崛起。九尊成,則天下定,妖氛逐,人尊立;萬代根基由此固,千秋功業始奠定,萬世太平自此開。’”

他微微抬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的穹頂,望向帝國遙遠的東方:“而今……帝國東方疆域所顯現之‘永夜奇觀’,星墜如雨,黑幕蔽空三日不散……此等異兆,恐非吉兆。古籍有云,此乃‘帝星飄搖,殺劫將起’之象。大陸沉寂萬載的格局,或將迎來……天翻地覆之變!”演暉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若陛下能洞悉天機,于這亂世洪流初起之時……抓住那一線飄渺之機……或許……或許能再現上古九尊定鼎之偉業,一統這浩瀚仙玄!”

“一統大陸?”

林南云緩緩轉過身,那張曾經威嚴英武的臉龐,如今刻滿了深深的倦怠與愁苦,眼角的皺紋如同刀刻。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自嘲的苦澀,“演卿家,你可知……北荒一戰之后,我南云看似勝了,實則已成眾矢之的!周圍虎狼環伺,哪一國不在暗中窺探,等著我南云露出疲態,國運衰微的征兆?”

他走到巨大的山河輿圖前,手指沉重地劃過帝國的漫長邊境線,每點一處,都像有千斤重擔壓下:

“北拒如狼似虎的北蠻,他們渴飲我南云之血久矣!

南擋那詭秘陰毒、蠱蟲遍地的南詔!

西接尚武彪悍、兵俑如林的西秦,其心叵測!

東鄰那看似超然、實則深不可測的東海諸島!

東北……毗鄰那如日中天、萬邦共尊的中州神朝,如芒在背!

西北……是無垠的死亡沙海,黃沙古國的機關偃甲神出鬼沒!

更遑論那草原之上,部族多如繁星,伺機而動……”

他的手指最終重重頓在西南方向,“還有那天火魔國!這些年厲兵秣馬,收攏四方兇蠻異族,早已是人強馬壯,磨刀霍霍!”

林南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卻又難掩深深的疲憊:“但我南云!從未選擇屈服!朕,亦從未忘卻祖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連年血戰,未曾停歇!寧可……寧可山河破碎,社稷傾覆,也絕不丟棄先祖留下的一寸疆土,絕不……絕不容許帝兵之威,落于外族之手!”

他的目光掃過輿圖上幾個標注著特殊印記的地點,那是帝國耗費無數資源秘密培養“道兵”的所在,眼中閃過一絲痛心與不解:“可是……為何?為何他國秘法培育的道兵,已漸成氣候,鋒芒初露……而我南云傾舉國之力,所育之‘云武道兵’……始終……始終如同朽木頑石,難堪大用?連帝兵的最低門坎都觸摸不到!這究竟……是天不佑我南云,還是朕……昏聵無能?!”

“在北荒戰場……”林南云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無法言喻的沉痛,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朕的燼兒……身負皇命,代朕巡視,一去便再未歸來!尸骨無存!演卿家,你說……這難道……難道真是上天要亡我南云?要朕……做一個喪子亡國的千古罪人?!”愁容如厚重的陰云籠罩著他,一半是錐心刺骨的喪子之痛,一半是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江山重擔。

他頹然地坐回寬大的龍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誠然……帝國鐵騎,目前仍稱得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四面皆敵,八方烽煙!再厚的家底,再強的筋骨,也經不起這般無休無止的消耗、蠶食!長此以往……縱是鐵打的帝國,也終將……油盡燈枯,趨于……滅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東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宮闕,看到那片曾發生奇跡又歸于死寂的戰場:“北荒戰場……那扭轉乾坤的‘奇跡’,至今查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如同鬼魅所為!為了封鎖消息,甚至連朕,也被蒙在鼓里!只知道有‘高人’出手,挽狂瀾于既倒,可這高人是誰?來自何方?目的為何?一切都淹沒在神秘之中,毫無蹤跡可尋!”

林南云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硯臺里的墨汁都濺了出來,他的眼中燃燒著屈辱與不甘的火焰:“更可恨的是就在四年前!帝國東方邊境,玄云崖!”

他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個名字:“一股強大到令天地變色的氣息驟然爆發!僅僅片刻便又歸于死寂!待朕的秘衛趕到,現場只余下一片被徹底抹平的亂石廢墟!如同被天神巨錘狠狠砸過!”

“事后多方密報匯總,那日各國各方勢力,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北蠻薩滿祭司團、西秦鐵鷹死士、南詔萬蠱毒師、東海蓬萊秘衛,甚至……甚至可能有中州神朝‘影龍衛’的痕跡!”

林南云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他們動用了數萬最精銳的死士高手!驅趕著無數兇悍的高階玄獸!如同布下天羅地網,埋伏在玄云崖——截殺一隊,押送囚犯的囚車!”

“那一戰,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慘烈而短暫!”林南云的臉色蒼白如紙,“押送隊伍連同囚車里的所有人無一生還!尸骨都被狂暴的能量碾成了齏粉!整個玄云崖被徹底從地圖上抹去!”

他閉上眼,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那絕望的場景就在眼前:“聽聞此訊,朕……朕……”他喉頭滾動,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涼與憤怒,“朕下令徹查!窮盡帝國密探之力!可結果,與北荒戰場如出一轍!石沉大海!毫無頭緒!那一點……那一點盼著燼兒或許……或許因某種際遇尚在人間、只是被秘密囚禁的微弱星火,也徹底沉入了無底深淵……”他猛地捂住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竟真的滲出了一絲鮮紅。

“軍方柱石……朕的皇弟,老元帥林秋云……”林南云的聲音充滿了疲憊與悲傷,“北荒戰場上他因未能護住燼兒,心神郁結,自責成疾,班師回朝便一病不起!如今已是油盡燈枯,就在燼兒隕落的噩耗傳回當天,朕……朕便下旨,在宮外為他修建了一座‘云宮府’……”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某個被濃密白霧籠罩的方向,眼神空洞而哀傷:“府邸規制,完全依照燼兒生前的喜好,一草一木皆按他心意,可是府成之日,朕甚至未能踏入一步,便被一股……一股憑空而生的濃密白霧,徹底籠罩、封禁!化作了一片生人勿近的絕域!”

“朕,曾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請動了仙玄大陸武道之巔的‘天機老人’!”林南云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余悸,“大宗師親臨,面對那詭異的白霧,竟也束手無策!嘗試以無上玄功強行突破,結果被白霧反噬,重傷嘔血,險些道消身殞!全都是廢物!廢物!”

林南云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云海之下,帝都萬家燈火,聲音低沉得如同嘆息,卻帶著洞穿未來的沉重:

“隨著燼兒的隕落,隨著云宮府的封禁,帝國的平衡已然被徹底打破。這仙玄大陸持續了萬載的脆弱平靜,終于走到了盡頭。亂世的烽煙已經……點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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