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侃沉默片刻后又道：“公主回來后我向公主求證了那兩個婢女的話，可以確定，此次公主出關就是針對你的一個陰謀，而且主使絕非薛燦！”

“哦？何以見得？”其實他心中早已猜到是誰，但他又不想承認。

“這個事誰收益最大？”

“誰？”申謹戈又問。

何侃道：“其實你也知道，何必要說出來呢？除了世子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理由呢？”申謹戈再問。

何侃分析道：“世子向來與你不睦，覬覦你手中兵權日久，而那薛燦險些死在你的手中，想必對你怨恨極深，此乃動機。此次驪帝來嘉州還帶上欣蕓公主，而欣蕓公主身邊的禁軍班頭還是薛燦，薛燦與世子妃又是表親，他們絕不可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申謹戈不置可否，仍看著何侃。

何侃又道：“此計不可謂不毒，若公主出關你不去救，導致她被北玄所俘，那你必被安個護駕不力之罪，到時重則喪命，輕則丟掉兵權，兵權定是落到世子手中。若你出關去救，那正中下懷，北玄人早想除你而后快，你出關后便是他們的地盤，那時你必兇多吉少，那時兵權仍然旁落；最好的結果便是現在，你救回公主，可凌水卻損失不小，這在世子手中也是不小的把柄。”

申謹戈點了點頭，道：“即使你分析得再有道理這也是你的推斷，那薛燦也是一起出城了的，想必此刻已經戰死，死無對證！”

何侃道：“我看未必，打掃戰場時并未發現薛燦的尸體，我也問過公主，那薛燦在他們被追殺至樺樹林時已不見蹤影，當時公主還以為他已戰死，并未多想，現在看來那薛燦是趁亂逃脫而去，只要找到他就有證據！”

申謹戈道：“即使他還活著，這天下之大，想找個人談何容易？”

何侃道：“沒有他也一樣還有證據？”

申謹戈似有些緊張，問：“哦？在哪里？”

何侃道：“這凌水軍中還有奸細，從時間上看那薛燦并無與北玄勾結的時間，這是其一，其二你和公主逃往黑石灘是臨時決定的，薛燦那時候已不見蹤影，不可能是他去通知哈兀的，所以當時軍中還有其他細作，要找出來絕非難事，只要找了出來，順藤摸瓜，一定可以揪出幕后主使！”

申謹戈笑了，笑得無奈、悲涼，道：“分析得很有道理，但薛燦不必再找了，軍中細作找出只要證據確鑿，不必審問，砍了便是，此事到此為止。”

其實申謹戈何嘗不知何侃所言皆是事實，可是他從內心深處還是不想兄弟反目，所以這件事他已并不打算深究了。

何侃聽出申謹戈的意思，他有些急了，道：“殿下，你不能一退再退了，你顧及手足之情，可世子呢？世子哪次不是想將你除之而后快？再這樣下去，你早晚會死在二殿下手中！”

“出去吧，我累了！”申謹戈沒有直接回答，他已經不想再提這件事，擺了擺手，讓何侃出去。

“可是……”

何侃還想勸說，不想被申謹戈打斷道：“出去！還要我再說一次嗎？”

何侃無奈，只得退下。

何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門扉輕合，屋內復歸一片沉寂。

申謹戈緩緩起身，步伐沉重地踱至那幅詳盡的輿圖前，目光雖落，心卻似被千絲萬縷纏繞，糾結難解。

他久久佇立，眉宇間緊鎖著煩悶與憂慮，仿佛那輿圖上的每一道線條都化作了心中的愁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緊緊束縛。

四周靜謐，唯有他沉重的呼吸聲與內心的波瀾相互應和，沉默中，盡顯其內心的掙扎與不安。

初冬。

凌水關內外已是銀裝素裹。

夕陽的余暉溫柔地傾灑在廣袤草原的雪地上，似給大地披上了一層絢爛的金色紗幔。

遠處的山巒，被夕陽勾勒出一道道柔和而清晰的輪廓，與潔白的雪相互映襯，層次分明。

朔風獵獵，卷起些許細雪，砸在城樓高處之上的申謹戈的身上，砸在他冷峻的臉上。

他紋絲不動，像是早已石化在那里千年、萬年，亙古不變。

“將軍！”申謹戈身后傳來了欣蕓公主的聲音，無論何時，她都喜歡稱申謹戈為“將軍”。

申謹戈并未回頭，臉上生出一抹不知是悲是喜的笑，指著遠處的草原道：“公主，這關外美嗎？”

公主笑了，笑得溫柔，她已來到申謹戈身邊，望向申謹戈所指的方向道：“美，奇美無比！”

“帝都華陽是沒有雪的吧？”申謹戈側過頭望著公主。

此時公主披著雪白的大氅，雙手相互捂在手袖之中，朔風獵獵，她那眉清目秀的面龐又紅潤了幾分。

“沒有，可帝都的冬天也冷得緊！”提到帝都，欣蕓公主眼中似乎有說不出的傷感。

“嗯!”申謹戈回過頭不再說話。

“其實找你是想給你說，我明日要啟程回嘉州了！”欣蕓公主眼中有些許期待。

“嗯！”申謹戈仍舊面容冷峻，可他眼中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凄涼。

“父皇今日來旨，近日將起駕回帝都，召我回嘉州！”

“嗯！極好，凌水這地方太冷，早些回去的好！”申謹戈將目光抬高了幾分，似乎想要望向更遠的地方。

欣蕓公主有幾分慍怒，但仍語氣平靜的道：“我說的是回帝都華陽……我們可能很久都不會再見了！”

“我知道，明日誰護送你？”申謹戈在回避這話題。

“何侃將軍！”欣蕓公主語氣冷了幾分。

申謹戈點了點頭道：“那很好，他去我很放心！”

欣蕓公主望向申謹戈道：“可我希望是你！”

申謹戈沉默良久才道：“軍務繁重，還請公主見諒！”

“無妨，我也只是隨口一提！”淚花已在欣蕓公主眼中打轉，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欣蕓公主轉身欲走，卻突然停下來微笑著道：“將軍，能叫我一次‘欣蕓’嗎？我不喜歡你叫我公主！”

等了許久仍沒有聽到她想要聽到的那一聲“欣蕓”，眼中滿是失望，仰頭嘆息一聲，快步離去了。

“欣蕓！”欣蕓公主將要走下臺階時忽聽到申謹戈的呼喚，可她只是駐足片刻，并未回頭，下了臺階，她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

申謹戈望著欣蕓公主離去的方向，久久佇立。

其實他對欣蕓公主早有愛慕之心，只是他身處邊關，隨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

欣蕓公主適合的不是他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