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任顧便被窸窣的響動驚醒。

“快些起，去晚了粥就涼了。”隔壁床的少年已利落地束好腰帶。

任顧這才知道，武館還免費提供了早午兩頓伙食。

隨著人群涌入伙食房，任顧領到三個粗面饅頭、一碗稠厚的粟米粥、半顆腌得發黑的鴨蛋，還有一碟泛著油光的咸菜。

雖非珍饈，卻比他在柳巷的伙食豐盛不少。

“聽說何師傅當年也是平民出身，念及我等貧苦，才設了這伙食！”

“何師傅苦練拳法數十年，一手混元拳在皆陽城赫赫有名！”

“如此說來，咱們未必不能練成這混元拳.....”

“......”

大通鋪的弟子們圍坐在長凳上，捧著瓷碗熱烈交談。

這些來自外城的少年，大多家境尋常，十兩銀子的學費怕是掏空了家中積蓄。

任顧正啜飲著滾燙的米粥，目光越過周圍這些窮苦弟子，伙食房門口，昨日乘馬車歸去的富家子弟們施施然踏入。

他們漫不經心地掠過這群寒門弟子，徑直走向灶臺后的老廚子。

在老廚子那里各自領了一碗藥液，隨著藥液飲下，他們的臉上紅潤起來。

“他們這是......”

“大回湯，補充氣血強健身骨，二兩一劑。”一旁人解釋道，最后幾個字咬得極重。

任顧不說話了。

伙食房也安靜下來了，只剩此起彼伏的啜粥聲。

正所謂窮文富武，家境富庶者在家中食不厭精，來武館更有藥膳滋補。

而他們這些窮苦者能喝上一碗熱粥都覺得慶幸了。

......

演武場上，晨霧未散。

青石板鋪就的寬闊場地間，數十名弟子如星點般散開。

最前方立著個身著靛藍勁裝的青年，劍眉入鬢，腰間懸著塊溫潤白玉。

他負手而立，下頜微揚，聲如金鐵交鳴：

“今日由我輪值！”

話音未落，人已騰空而起。但見他拳出如龍，身形如虎，混元三式在他手中竟打出風雷之勢。

“爾等自行演練吧！”

任顧打聽一番這才知道，這位正是內院二師兄高郁風。

混元武館內院十數弟子中，有七人踏入氣血境中期，武力非凡，成為真傳弟子。

外院教學便由這七人輪值，昨日敦厚的五師兄石向榮，今日換成了這位倨傲的二師兄。

有些外院弟子甚至從未見到過何其峰。

任顧昨天苦練了一天，昨晚時身體還酸痛無比，或許是結算系統的緣故，今日的酸痛感減少了大半。

“那就開練吧！”

他擺開架勢深吸一口氣，第一式混元開天的起手尚未打完，后背已滲出細密汗珠。

“堅持......多練一刻，今夜結算便能多增一分......”

任顧咬牙，一下又一下地揮拳。

今日無人來指點糾正，任顧皺眉回憶著石向榮示范時的細節，每一拳都帶著苛刻的自我修正。

這高郁風極度偏心，始終徘徊在錦衣弟子那邊，偶爾來到寒門弟子這邊，也只指點那些進步顯著者。

與昨日石向榮的耐心指導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就在這時，高郁風徑直走了過來。

要來指導他了嗎？

“你便是新來之人？”

任顧抬頭，正對上高郁風審視的目光。

還未應答，對方手掌已如鐵鉗般扣住他肩胛骨，從頸椎一路摸到肋骨。

“中下根骨，身形還如此瘦弱......”

“又何必來此浪費時間。”

高郁風略顯失望地收回手，還輕嘖了一聲。

任顧回道：“多謝師兄指點，弟子相信勤能補拙。”

有結算系統，只要努力便能有進度。

高郁風聞言卻只是問：

“你可知你們修行混元三式，如何評定才算入門？”

“當是將三式練至純熟。”任顧答道。

“這不過是表象罷了，這三式拳法乃激發氣血之武學，氣血激發便可稱之為入門。”

“武者第一境，便是修行氣血！”

“根骨上佳者，或許演練一遍便能激發氣血之力，便是三式拳法未熟練，便也可以稱之入門。”

“根骨尋常者，便只能一遍又一遍演練這三式，以肉身為柴薪，待至三式拳法貫通純熟之時，氣血自然激發。”

“你一無根骨，二無體魄，練下去怕是只會損害根基......”

“多說無益......”高郁風轉頭便離開了。

任顧這下聽明白了，這混元三式只是個引子，通過壓榨肉身來激發潛力，要么需要根骨快速激發氣血，要么需要補足氣血體魄，以防身體虧空。

“是不是我也該買一例藥膳補補？”

一想到那二兩銀子，任顧就立馬壓下這個心思。

“先練著再說！”

......

“至少也得食補一下吧......”

“不然還能堅持到入門到時候嘛......”

暮色漸沉時，任顧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大通鋪。

渾身筋骨如被碾過般酸痛，更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空虛感在體內翻涌。

十五六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日這般苦練，館里那點清粥饅頭根本補不回消耗。

剛踏入房門，便見通鋪弟子們圍作一團。

人群中央站著個圓臉少年，正揮舞著油乎乎的手掌吆喝：

“練武不補氣血，等于白費力氣！館里藥膳咱們吃不起，但食補總行吧？”

任顧擠進人群，只聽那少年繼續道：“我家在城南開著‘醉仙樓’，特意給兄弟們備了滋補套餐——紅燒鯽魚、醬爆肉丁，管飽！只要七十文一位！”

這個價格讓任顧心頭一跳。市面上五花肉都要五十文一斤，七十文能吃上管飽的葷腥著實劃算。

“還剩二兩銀子，權當是投資自己了。”任顧報了名。

最終七個寒門弟子跟著這叫樊平的少年出了武館。

穿過三條幽暗的巷子，眼前出現間掛著褪色酒旗的小樓，匾額上“醉仙樓”三字的金漆早已斑駁。

七十文的價格，自然不是什么大酒樓。

“別看店面小，我爹當年可是在州府大酒樓當過灶頭！”樊平掀開后廚布簾，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

菜確實簡單，一大盆飄著油花的鯽魚豆腐湯，一大盆醬色濃郁的豬肉丁，還有管夠的糙米飯。

任顧夾起塊顫巍巍的肥肉塞進嘴巴，竟有種久旱逢甘霖的觸感。

晚上躺在大通鋪上，任顧感受著自己久違的飽腹感，忽然想起高郁風那句“以肉身為柴薪”。

“這也算是添了把柴火吧？”

子時，結算文字準時浮現在視野里面：

“【今日結算】”

“【苦修拳法四個時辰，混元三式進度+1】”

“【補充低劣肉食：鯽魚、豬肉，混元三式進度+2】”

“【技藝：混元三式（未入門）】”

“【進度：（4/100）】”

任顧眸光微動，隨著系統結算完成，兩股暖流同時涌現。

一股在腦海化作拳法精要，將日間百思不解的不少關竅盡數點明。

另一股在經脈間游走，修復了些微暗傷，強化了些微肌骨。

這系統遠不止是簡單的數字累積，而是在以某種玄妙的方式，將他每一滴血汗都轉化為全方位的武道精進。

“嗯？補充肉食？”

任顧凝視著虛空中那行【補充低劣肉食】的提示，思緒翻涌，系統竟將食補的效果也納入了結算之中。

先前只道這系統能結算勤學苦練的成果，如今看來，當日內凡有益于修行的舉動，皆可被結算為對應技藝的進度。

指節無意識地在草席上輕叩，任顧腦中已閃過數個念頭。

每多發現一種提升習武效率的途徑，就意味著能早一日能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