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大河木業店。

柳秋如帶著幾名婦女紡織小組成員，一起在店里縫制衣服。

店中二十五瓦的白熾燈忽明忽暗。

她要在限電前縫制繁瑣的紐扣部分。

“鳳紅，唱兩句。”

其它成員早就聽說鳳紅這個評劇新星，今天終于能見到一面。

鳳紅淡淡一笑：“好久沒唱了，大家還是聽聽廣播吧。”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深棕色的“飛歌牌”收音機。

打開調諧按鈕，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收音機是鳳紅家中那臺，她特意叫人搬來木業店。

這段時間她恢復對評劇演出的熱愛，時不時有人請她去演出。

白天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她索性利用晚上在木業店縫紉的空隙，聽聽評劇。

柳秋如看著比自己小一歲的鳳紅，越發的喜歡。

兩人感情經歷極為相似。

都是寡婦，都有一家子的重擔要支撐。

還都有一位滿意的心上人。

只是鳳紅的名氣更大，面臨的考驗也更多。

“鳳妹子，你孩子如果不喜歡阿光怎么辦？”

柳秋如愁眉不展地問著。

鳳紅抬起頭笑著說：“阿光很會開導小孩子，這點我不用擔心。”

鳳紅的心上人阿光，從香江回來，喝過洋墨水，見過花花世界，對付小孩子自然不成話下。

柳秋如繼續問：“如果孩子不跟你說討厭阿光的原因呢？”

鳳紅仔細看著柳秋如的愁眉苦目，瞬間明白。

雖然她的詢問的是阿光，其實全是李二河。

“姐，李哥那么優秀，你不用擔心他處理不好孩子的問題?！?

兩人相視一笑，柳秋如微笑著握著鳳紅的手。

“嗤嗤~”

預熱好的收音機，終于發出聲音。

“下面播報一則快訊，我國為參加明年赫爾辛基夏季奧運會，

將從各地選拔優秀足球人才，組建第一支國家足球集訓隊?！?

鳳紅笑著說：

“姐，我看李哥身體靈活，挺適合當足球運動員的，要不讓他試試？”

鳳紅稱呼年小的李二河為“哥”，全是看在柳秋如的份上。

柳秋如眉尖拉長，笑瞇瞇地說：

“他那小體格子還踢足球呢，去豐澤園當廚子都沒人要，生怕把他累壞了?！?

鳳紅繼續調侃著：“那先去豐澤園補補身子，再去報名足球集訓?！?

柳秋如握著鳳紅的手，笑的合不攏嘴。

……

第二天早上。

李二河洗漱完畢，坐在南屋的桌旁。

今天早飯是豆汁兒配焦圈以及一碗辣咸菜絲。

還有一個煮雞蛋。

柳秋如拿到第一筆金絲避瘟囊的工錢后，買下一只老母雞。

這樣每天能收幾個雞蛋，給李二河和兩孩子補補營養。

李二河捏著焦圈，就著辣咸菜絲吃著。

“你不喝豆汁嗎？”

柳秋如進來收拾床鋪，看到滿滿一碗豆汁，一口沒動。

“我佩服的人中，能喝的下豆汁的人，是梟雄，推出午門斬首不帶眨眼的那種。”

柳秋如眼中含笑，走到身旁，端起豆汁喝幾口。

“女中豪杰，我服了?！?

柳秋如放下碗，笑吟吟說：

“既然服了，我就命令你喝完它，喝不完不許出這個門。”

李二河看著碗口上留下的嘴唇印，捏著鼻子猛灌下去。

“呵呵~”

柳秋如笑的合不攏嘴。

李二河強忍著嘔吐感，望著柳秋如精致的臉蛋，道：

“多笑笑才好看，昨天你一副苦瓜臉顯老?！?

“你才老呢！”

柳秋如傲嬌一聲后，臉色瞬間暗淡。

李二河眉頭輕輕皺著：“你心里有什么事，跟我說實話?！?

柳秋如沉默不語，臉上愁眉不展。

“是陳叔罵你還是打你了，我替你做主?！?

柳秋如搖搖頭。

李二河看著柳秋如的樣子。

哪怕外人如何詆毀柳秋如，她也不會這樣消極。

除開陳正明，只有兩孩子的事。

小翠花3歲，天真爛漫。

鍋頭5歲，正是開始有思想，容易被外界干擾的年紀。

李二河判斷他過早的受家庭影響，變得沉默寡言。

“鍋頭咋了？”

柳秋如眼神中帶著驚訝，低聲說：

“他昨天一直哭鬧，說不喜歡你之類的話，我已經打他了。”

柳秋如握著李二河的手指頭，不斷的摩挲著。

李二河揚起笑容，平靜地說：“小孩子有脾氣正常，你別內疚?！?

聽著他暖心的話，她心中李二河形象愈發偉岸。

他是個好男人，好丈夫，還是個好父親。

但鍋頭不是李二河的親生兒子。

想到這，柳秋如不自覺的抬起手指往嘴里放。

“誒，秋如，我說你別內疚，我想個辦法解決就是，逗孩子還不簡單？”

柳秋如收回舉起的手指，漠然笑著。

……

四合院外幾里地的野地中。

三叔劉長靜的兒子慶墩，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地上的鍋頭。

慶墩今年7歲，比鍋頭長得高大些。

“鍋頭，你不去跟你娘找的野男人玩，跑這干什么？”

鍋頭衣服上一個明顯的泥腳印，竭力站起來。

“咣！”

慶墩旁的男孩一腳將鍋頭踹倒。

慶墩呵呵笑著，把玩著手上的一條小菜蛇：

“上次讓你從家偷一塊錢都不干，這次只能讓小蛇鉆你褲襠了?！?

幾名小男孩開心的笑起來。

鍋頭坐在地上，撲棱著頭上的泥，尖聲吼著：

“我給你玩命！”

鍋頭抄起一塊石頭，起身朝慶墩頭上砸去。

鮮血瞬間從額頭流下，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受傷的不是慶墩，而是年小體弱的鍋頭。

鍋頭魚死網破的行為，被幾人當即攔下，隨后遭到暴風驟雨般的拳腳報復。

過了良久。

鍋頭到小水潭邊洗去血漬，低著頭慢慢朝家走去。

回家的路上，遠遠望見那棵熟悉的大柳樹。

他臉色猙獰，抬起腳瘋狂的朝樹干踢去。

小腿處的累累疤痕，又添新傷。

鍋頭回到家中，難得看見柳秋如沒去木業店。

柳秋如焦急的問：“你額頭的傷怎么弄的？”

鍋頭淡淡答道：“撞到墻上了?！?

柳秋如一把抱過鍋頭，不停地撫摸著他的頭。

她知道鍋頭這孩子早年沒了父親，家中條件也不好。

他原本天真活潑的性格，逐漸變得沉默寡言。

她作為母親，對不住鍋頭。

“鍋頭，你李叔叔說，這周末要帶你去看足球集訓選拔賽。”

鍋頭一臉疑惑的抬頭看著柳秋如。

眼中閃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