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詢問室，熟悉的巡查員。

對面的年輕人一見到李二河，開口道：

“怎么又是你？”

李二河環顧四周。

突然發現，柳秋如跟一名醫生坐在側面。

“二河，你來啦。”

柳秋如焦急慌亂的眼神，盯著李二河平靜的臉龐。

看到醫生，李二河估摸著問盤尼西林的事情。

年輕的巡查員微笑著問：

“你現在還在收棉花嗎？”

“最近沒有，以后會收的。”

年輕人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錐形瓶，問醫生：

“你先說下情況吧。”

醫生淡定地搓搓手道：

“這兩位的孩子被燒傷，傷口發炎化膿，我們正愁沒有藥物的時候，

這位母親拿出三支盤尼西林，阻止她女兒傷口的惡化。”

年輕人飛速的記錄著，在“三支盤尼西林”的記錄上劃著圈。

望向神情緊張的柳秋如，年輕人問：“你說下盤尼西林的來源吧。”

柳秋如眉頭緊鎖，一對柳葉眉拉成直線，喉嚨止不住的上下滾動。

“這，這。”

她沒有說下去。

盤尼西林在這一年極為稀有，不僅貴，來源也少。

她不想拖李二河下水，雖然他如何得到這三支盤尼西林確實可疑。

“同志，這三支是我給她的。”

“是嗎？”

年輕人拿著鋼筆，指示李二河坐下。

不時瞥向李二河，年輕人觀察著李二河平靜面龐下的蛛絲馬跡。

“姓名？”

“李二河。”

“職業？”

“木業店主，居民小組委員。”

年輕人下筆的速度明顯變慢。

他沒想到短短幾個月不到，李二河從原先的手工業者，竟然成為居民小組委員。

“說個題外話，能講講你如何成為居民小組委員的嗎？”

年輕人舉著筆，微笑問著。

“同志，借筆用一用。”

李二河拿過筆，在紙上畫出幾個圖案，一一解釋道：

“我是通過衛生領域發明創造，做出貢獻才被評選上的。

比如這個高效捕鼠籠、腳踏式垃圾箱、金絲避瘟囊。”

年輕人額頭出現一字型抬頭紋，道：

“啊，金絲避瘟囊是你設計的？”

李二河扭頭看向柳秋如：“我和媳婦共同設計，因為這事她上過廣播臺。”

年輕人伸出手懸在空中：“同志，一場誤會，我全家都在用金絲避瘟囊，你看。”

年輕人從口袋中掏出藥囊，興奮的說著藥囊在平日中的神奇用法。

比如安神醒腦，抵御流感、輔助孩子考試穩定情緒等多種用途。

這遠遠超過當初兩人設計它的本意。

“你剛才說腳踏式垃圾箱是你發明的？”

一旁的醫生走到身前。

“對啊。”

李二河歪著腦袋，不知道醫生為何如此詫異。

醫生走上前雙手握住李二河的手說：

“你這個發明，將我們科室醫生得肺結核等傳染病的人數，直接降低七成，

別看腳踏式垃圾箱很普通，但國外同類塑料產品價格昂貴，小小的它能保護醫療一線工作者的健康。”

李二河設想過腳踏式垃圾箱的成功場景。

但上次高科長親自頒獎已經感到受寵若驚。

今天聽到一線醫生解釋后，才知道小小的垃圾箱，卻能產生這么大的反響。

年輕巡查員話語中帶著感激：

“是這樣，最近我們查獲一批流入黑市的假冒偽劣盤尼西林藥品，

我們為確保人民的健康安全，對每一支盤尼西林進行溯源調查，

沒想到查到你這位大發明家，一場誤會，你說明下來源就能走了。”

李二河面色平靜，內心卻攪起翻天巨浪。

面對垂釣系統突然出現的盤尼西林，這是無法隨意撒謊的。

如果假托諸如盧寶樺等名流，恐怕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除非能跟他們事先溝通，愿意替自己分擔責任。

無論如何，盤尼西林在這年代的普通人手中確實扎眼。

“對不起同志，我不能說。”

李二河選擇沉默，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年輕人瞬間臉色煞白，剛才滿腔的感激之情，被職業嗅覺沖的七零八落。

這李二河有問題。

年輕人平靜地說：

“李二河同志，不說出藥物來源，你可能有麻煩。”

李二河依舊沉默。

年輕人朝醫生和柳秋如擺擺手道：“沒你倆的事了。”

醫生瞪著詫異與感恩混雜的情緒，看一眼李二河，隨后快步離去。

柳秋如一步三回頭，眼角濕潤，話在心口難開。

她不知道李二河這三支盤尼西林的來源。

但感謝他拿出來治小翠花的病。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秋如，回去小心孩子再感染。”

柳秋如聽到后扭過頭，眼睛紅彤彤點點頭。

突然，她發現李二河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做出“六”的手勢。

六？六？

陸？盧！

柳秋如突然明白，李二河是在暗示他聯系盧寶樺，幫助他解決當前麻煩。

柳秋如嘴角咧起，又哭又笑的點著頭。

“知道了，我走了，幾天后我來看你。”

李二河背對年輕人，滿意的望著柳秋如緩緩離去的背影。

……

“小翠花回來啦。”

二大媽看見院門前停的黃包車上，柳秋如背著包袱，拉著小翠花走進來。

她翹著眉頭問：“小女婿怎么沒接你們回來？”

柳秋如臉色陰郁道：“二大媽，這件事我剛好請教你。”

柳秋如心中，二大媽是刀子嘴的形象。

雖然二大媽不是豆腐心，但不會干暗地害人的勾當。

三人走進南屋，二大媽疑惑問：

“小李出什么事了？”

“被抓了？”

“什么？又買棉花？”

柳秋如平靜地答：“他沒說清手里幾支盤尼西林的來源。”

盤尼西林？

二大媽身為食品廠醫護室的護士，知道這四個字代表的含義。

在她眼中，小女婿李二河木工活不錯，就是有點摳門，連個水果花生都不往她家送。

如今，他竟然跟盤尼西林扯上。

哎，人心隔肚皮，沒想到李二河背地干黑市的買賣。

二大媽掃視一眼柳秋如的肚子說：

“可憐將來的孩子了。”

“二大媽，我不可憐，我一點事沒有。”

小翠花咧著嘴笑著，眼與眉連在一起。

“你不可憐，沒說你。”

二大媽溫柔的撫摸小翠花。

“二大媽，這事該怎么辦啊，我已經給木業店股東盧寶樺發電報，不知道能不能解決。”

二大媽聽到柳秋如擔心的語氣，長嘆一聲：

“難！”

柳秋如臉色煞白，腿止不住的顫抖。

“秋如，你想過沒有李二河的日子怎么過嗎？”

柳秋如眼睛充血，顯出眾多血絲：

“這輩子不可能再遇到比他還好的男人了，我以后不嫁人。”

二大媽長舒一口氣，說：

“秋如，還是把孩子生下來吧。

當初鬼子進四九城，我跟當家的逃命，為了避免成為累贅，

我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從此再也沒能懷上孩子。

無論李二河結果如何，這孩子是個念想，到時候我幫著你帶孩子。”

柳秋如眉頭擠成一團麻花。

小翠花笑著嚷嚷著：

“我有弟弟能欺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