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有什么主意？”

呂布的聲音粗獷而沙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懷疑。

“一個連飯都吃不飽，在街邊乞食的小子，能有什么通天徹地的本事？”

“是能給本侯變出糧草，還是能讓那些士族老兒乖乖把錢送上門來？”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劉協(xié)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

若是呂布倒臺，自己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的凄慘下場。

一股求生的本能，硬生生壓下了心底的恐懼。

“溫侯息怒，軍師……且聽我一言。”

“向外借糧，無異于與虎謀皮，風險太大。殺戮士族，又會動搖徐州根基，引火燒身。”

“既然外求與內(nèi)壓皆不可行，我們?yōu)楹巍瓰楹尾蛔约荷敚俊?

劉協(xié)的聲音依舊顫抖著，可說的卻字字清晰。

“生財？”

“說得輕巧！本侯若有生財之道，何至于此！”

呂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一直沉默的陳宮，此刻卻眸光微動。

他沒有打斷劉協(xié)，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如鷹隼般銳利，緊緊鎖定在劉協(xié)的臉上，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

“我……我知道一種煉制精鹽之法。”

劉協(xié)終于拋出了自己的底牌，他不敢去看呂布的眼睛，只是低著頭，盯著自己腳尖前的地面。

“如今市面所售，多為青鹽、粗鹽，雜質(zhì)甚多，味苦色雜。”

“而我所知之法，可將這粗鹽提純，煉制成雪白無暇、味純鮮美的精鹽。”

“此等精鹽，一旦問世，其價值……當是青鹽、粗鹽的百倍之上！”

劉協(xié)話音剛落，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百倍？”

不只是呂布，連一向沉穩(wěn)的陳宮，呼吸也為之一滯。

呂布一把揪住劉協(xié)的衣領(lǐng)，將他瘦弱的身子提得雙腳離地。

“胡言亂語！本侯馳騁天下，只知青鹽、粗鹽！”

“你一個流浪街頭的小乞丐，從何處學來這等聞所未聞的法子？莫不是在消遣本侯！”

呂布赤紅的眼睛盯著劉協(xié)，濃厚的酒氣噴在劉協(xié)的臉上。

劉協(xié)的臉漲得通紅，雙腿在空中無力地蹬著。

他知道，這是最關(guān)鍵的時刻。

說錯一個字，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擰斷自己的脖子。

“溫侯！且慢！”

關(guān)鍵時刻，陳宮的聲音冷靜地響起。

他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呂布的手腕。

“溫侯，不妨先聽聽陛下如何說。”

“此事虛實，一試便知，何必急于一時？”

陳宮故意稱呼劉協(xié)為陛下，也是在提醒劉協(xié)現(xiàn)在還有用。

呂布胸膛劇烈起伏，但他對陳宮還是有幾分看重，聞言冷哼一聲，松開了手。

“咳……咳咳……”

劉協(xié)摔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不敢耽擱，強忍著喉嚨的不適，用早已在心中排演了無數(shù)遍的說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我……我年幼時，為避董卓之亂，曾……曾流落到東海郡一個偏僻的漁村……”

他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悲戚，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里的漁民，會用一種煮海為鹽的法子。”

“我從他們那學了這法子，便能提煉出精鹽來……”

“后來亂軍來劫掠，漁村……漁村遭屠，全村上下，無一幸免……”

“只有我，僥幸躲在地窖中，才逃過一劫……”

說到最后，劉協(xié)的聲音已帶上了哭腔，身體也因為悲痛而微微顫抖。

這番說辭，是他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將來源推給一個無人知曉的漁村。

再用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村慘案，將所有知情者和線索徹底抹去。

死無對證，便是最好的證明。

而他一個幸存者的身份，也更符合他之前流落街頭的經(jīng)歷，讓整個故事聽起來天衣無縫。

“那法子，你還記得？”

呂布對這個故事毫無興趣，他只關(guān)心一件事。

“記得……每一個步驟，都刻在腦子里，不敢或忘。”

劉協(xié)用力點頭。

呂布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雙虎目之中貪婪的火焰被點燃。

百倍的利潤！

這是什么概念？

這意味著，只要有足夠的精鹽，就能換來數(shù)以萬計的糧食的和錢財！

陳宮的內(nèi)心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比呂布想得更遠。

鹽，是國之命脈！

誰掌握了更廉價、更優(yōu)質(zhì)的鹽，誰就掌握了巨大的財富。

就能在這場爭霸天下的棋局中，占據(jù)絕對的主動！

他心中雖有疑慮，懷疑這不過是劉協(xié)為了活命而編造的謊言。

但理智告訴他，這個險，值得冒！

一旦成功，所獲之利，將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陳宮深吸一口氣，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轉(zhuǎn)向呂布，沉聲進言。

“溫侯，陛下所言，一試便知！若此事為真，錢糧無憂，霸業(yè)可期！”

“霸業(yè)可期”四個字，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呂布的心上。

他被這巨大的利益徹底點燃，所有的疑慮和不耐，瞬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好！”

呂布一拍石桌，震得那裂縫又擴大了幾分。

“就依你所言！說，要什么東西，本侯現(xiàn)在就給你備齊！”

見呂布答應(yīng)，劉協(xié)心中懸著的大石終于落下了一半。

他強作鎮(zhèn)定，條理清晰地說道。

“需備一口干凈無油的大鐵鍋，上好的木炭，數(shù)匹足夠細密的麻布。”

“還有……百斤青鹽即可。”

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至關(guān)重要的話。

“此法關(guān)鍵在于火候與過濾，步驟繁瑣，絕不可外泄。”

“煉制之時，必須由我親自監(jiān)督，旁人不得插手。”

這是他為自己爭取主動權(quán)的關(guān)鍵一步。

呂布正要答應(yīng)，一旁的陳宮眼中卻精光一閃，不動聲色地補充道。

“陛下乃萬金之軀，煉鹽之事，煙熏火燎，多有勞苦。”

“為保陛下萬全，還請溫侯務(wù)必派遣最心腹的親衛(wèi)，前去‘協(xié)助’陛下，以策萬全。”

話音落下，劉協(xié)心中一凜。

他明白，陳宮這番冠冕堂皇的話，翻譯過來其實只有兩個字，監(jiān)視！

名為協(xié)助，實為看管。

但劉協(xié)別無選擇，他只能躬身應(yīng)道。

“軍師思慮周全，便依軍師所言。”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呂布雷厲風行，一聲令下，不過半個時辰，所有東西便在州牧府一處偏僻且守衛(wèi)森嚴的內(nèi)院里準備妥當。

夜幕悄然降臨，深邃的夜色籠罩了整個徐州城。

數(shù)十名呂布麾下最精銳的并州狼騎，披堅執(zhí)銳，將整個院子圍得如鐵桶一般。

劉協(xié)站在院子中央，看著那口碩大的鐵鍋和旁邊堆積的青鹽。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再無退路。

劉協(xié)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凵裨诨鸸獾挠痴障拢兊卯惓Ｃ髁梁蛨远ā?

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成則生，敗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