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黎雨淦逃跑的最佳時機，但他卻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因為那天晚上，他無意中在管力的辦公室發現了一個保險箱，里面裝著賭場的賬本和——更重要的——一本記錄著保護傘名單的黑色筆記本。

“滴答、滴答...“宿舍里的老式掛鐘指向四點，黎雨淦輕手輕腳地爬起來。今晚是每月一次的“清賬日“，按照慣例，管力會從仰光回來主持。這是黎雨淦最后的機會，他必須拿到那個筆記本。

賭場一樓靜悄悄的，只有兩個值班的保安在打瞌睡。黎雨淦借著月光摸向管力的辦公室，突然，一陣微弱的啜泣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聲音來自簽單房，那個“硬骨頭“還在堅持。

出于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沖動，黎雨淦改變了方向。簽單房的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他屏住呼吸，從門縫中望去——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被綁在椅子上，滿臉是血，襯衫已經被鞭子抽成了布條。但讓黎雨淦渾身血液凝固的是，那人竟是他的初中班主任趙老師！記憶中的趙老師總是梳著一絲不茍的背頭，戴著金絲眼鏡，在黑板上寫下工整的板書。而現在，這個曾經威嚴的師長像條死狗一樣被綁在椅子上，右眼腫得睜不開，左手的三根手指以詭異的角度彎曲著。

“老東西，最后問一次，密碼是多少？“打手舉起通紅的煙頭，在趙老師眼前晃了晃。

趙老師虛弱地抬起頭，吐出一口血沫：“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我兒子的銀行卡...“

煙頭按在趙老師的大腿上，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啦“聲。老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昏死過去。

黎雨淦的雙腿不受控制地發抖，一股熱流順著褲管流下——他尿褲子了。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好看嗎？“馬老三陰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黎雨淦的心臟幾乎停跳。他緩緩轉身，看見馬老三那張布滿痘疤的臉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嘴角掛著殘忍的笑意。

“我...我只是起來上廁所...“黎雨淦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馬老三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正好，管總回來了，要見你。“

管力的辦公室燈火通明。這個平時西裝革履的賭場老板此刻穿著花襯衫，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大的金鏈子，正用計算器核對賬本。看到黎雨淦被推進來，他頭也不抬地說：“坐。“

黎雨淦戰戰兢兢地坐在沙發上，發現自己的備用手機就擺在管力面前的桌上。

“知道我為什么留你到現在嗎？“管力合上賬本，點了支雪茄，“因為我看得出，你和那些沒腦子的打手不一樣。你有文化，懂規矩，最重要的是——“他吐出一個煙圈，“你知道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

黎雨淦的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阿迪被抓那天，有人給中國警方報了信。“管力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我查了所有人的通話記錄，只有你的手機在那天凌晨兩點四十五分發過一條短信。“

黎雨淦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想起賭場墻上掛著的“警告“牌——“如有發現，交異國軍方外治“。

“但是，“管力突然話鋒一轉，“馬老三說你那晚一直沒離開宿舍。而且你的手機在事發前就被沒收了。“他拉開抽屜，拿出黎雨淦的主手機，“所以，我很好奇，那條短信是誰發的？“

黎雨淦的大腦飛速運轉。管力在試探他！如果承認是自己發的，必死無疑；但如果推給別人...

“是...是李小慶！“黎雨淦脫口而出，“他偷了我的備用手機！“

管力和馬老三交換了一個眼神。馬老三點點頭，轉身出去了。五分鐘后，他拖著滿臉是血的李小慶回來，扔在地上像扔一袋垃圾。

“黎哥...為什么...“李小慶艱難地抬起頭，左眼已經腫得看不見了。

黎雨淦的胃部一陣絞痛，他避開李小慶的目光，聲音細如蚊吶：“對...對不起...“

管力哈哈大笑，拍著黎雨淦的肩膀：“好！夠狠！我就需要你這樣的人！“他打開保險箱，取出一摞鈔票，“這是五萬塊，算是你的獎金。從今天起，你接替李小慶的位置，負責管理'假老板'團隊。“

黎雨淦機械地接過錢，感覺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李小慶被拖出去時，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失望和痛苦將永遠刻在黎雨淦的記憶里。

黎雨淦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把筆記本放進內兜。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撞開，一個滿身是血的保安跌跌撞撞地沖進來：“管總！不好了！武警把賭場包圍了！“

管力臉色大變，一把推開保安就往密道跑。黎雨淦趁機沖向窗邊，看見十幾輛警車已經把賭場圍得水泄不通，全副武裝的武警正在破門而入。

“是你！“馬老三怒吼著撲向黎雨淦，手中的匕首閃著寒光。

黎雨淦側身躲過，馬老三的匕首深深扎進辦公桌。兩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書架和臺燈。混亂中，黎雨淦摸到一個金屬物體——計算器！他使出全身力氣砸向馬老三的太陽穴。

“砰！“馬老三悶哼一聲，踉蹌著后退幾步，撞碎了窗戶玻璃，整個人向后栽去。黎雨淦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卻只扯下了馬老三脖子上的金鏈子。這個作惡多端的打手從二樓重重摔在警車頂上，當場斃命。

辦公室的門被踹開，王梅帶著一隊武警沖了進來。看到黎雨淦安然無恙，她長舒一口氣：“名單拿到了嗎？“

黎雨淦顫抖著從內兜掏出黑色筆記本，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三個月來的恐懼、壓抑和罪惡感在這一刻爆發，他跪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王梅蹲下身，輕輕抱住他：“沒事了，都結束了。“多么可笑。在這場血色賭局中，從來就沒有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