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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烈日迷蹤與心墻裂縫(1)

夏日的勐巴像被摁進了一口滾燙的大鍋,空氣沉滯得沒有一絲縫隙,悶熱裹緊皮膚,每一個毛孔都在無聲吶喊。只有十字路口那棵數人環抱的老青樹,是這片死寂中唯一活著的存在。密匝匝的綠蔭里,蟬的嘶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高忽低,忽強忽弱。每每喘息般漸弱,你以為那震得鼓膜嗡嗡作響的噪音就要停歇,它卻又陡地拔高一個音階,用更癲狂的銳響撕裂凝滯的空氣——仿佛生命最后不遺余力的吶喊。

辦公室里老舊風扇徒勞地攪動著渾濁的熱流。上午那份因案情緩解而勉強壓下去的煩躁,隨著勐南區“白日闖”的加急通報涌回王梅胸口,凝成更沉的陰云。六個遭竊的家戶!尤其最后那家,被翻得底朝天的床上,蜷縮著一位白發稀疏、眼神渾濁如枯井的七旬阿婆。老人床底那個塞在破棉絮里的青花小瓷壇被摸走時,她正掛著點滴從醫院回來。里頭是她熬過災年、捱過清貧,一分一厘存下的小半壇硬幣和毛票,是她活著最后能抓住的一點念想。詢問室里渾濁的淚水早已漫過臉上每一道深刻的溝壑,哽咽嘶啞的哭聲從門縫里鉆出,抽打在王梅心上。王梅不敢推門,只覺那每一聲嗚咽都是無形的責難,沉甸甸壓在她肩頭。她呼吸發緊,抿緊嘴唇,低著頭疾步穿過走廊,只想把自己關進座位里。

剛推開自己辦公室虛掩的舊木門,肩膀就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是副所長楊鐵兵。他剛從分局開完會回來,臉上殘留著熬夜的疲憊和某種冷硬的緊繃。

“開會!”楊鐵兵眼皮都沒抬,兩個字像石子擲出。

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上王梅頭頂。開開開!就知道開會!案情通報的紙角在她攥緊的手心里變了形,她猛地抬頭,話沒沖出口,卻對上楊鐵兵掃過來的平靜目光。他的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井水,倒映著她怒氣沖沖卻又強行克制的臉。所有頂撞的話瞬間噎在喉嚨里,只剩下不甘的暗火在胸腔悶燒,燒得她指尖發顫。

事實證明,“鐵頭”并非只會開會。他旋即把卷宗夾重重拍在會議室長條桌上發出悶響,動作干脆利落得不容置疑。卷宗散開,材料分堆甩向圍坐的眾人面前:“都擦亮眼睛看!結合受害人和走訪鄰居描述的嫌疑人畫像——重點記下特征!染黃毛,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偏瘦。這是所里社區民警和治安積極分子排查梳理出來的重點嫌疑人員名單,尤其是勐南社區,一個也別漏!還有……”

楊鐵兵的話頭頓住,目光沉沉地掃過王梅緊繃的臉,將其中一頁紙精準地推向她桌沿。那紙張邊角微微翹起,仿佛某種無聲的試探。“這是我們內部檔案篩過一輪的‘兩勞’釋放人員名單——重點關注今年刑滿回來,在本市又沒有穩定住所的。尤其是有流竄盜竊前科的?!?

王梅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頁紙上。這原本該是她調出檔案、泡在辦公室、通宵達旦完成的活兒——篩選釋放人員信息比對新案,是她這個內勤兼刑事組新人眼下的職責所在。她的心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指尖在桌面幾乎掐出印痕,臉上卻像凍僵的湖面,沒有任何波紋漣漪。她的沉默像塊冰冷的石頭,砸在楊鐵兵短暫的注視里。

“另外,針對高發地段和時段,伏擊任務已排定,”楊鐵兵的聲音恢復公事公辦的冷硬,抽出值班表甩給每人一張薄紙片,紙片落桌發出微響,“按時上崗,帶好畫像!眼睛給我放亮些!這蟊賊猖狂過頭了,敢在大白天連闖六家!”

交代完畢,他沒再多看任何人一眼,抓起桌上印著警徽的舊搪瓷杯,留下一個挺拔卻浸透疲憊的冷硬背影,徑自推門出去。

那股煩悶還在心底冒泡,王梅便抓起“紅衣女尸”案現場照片里那個扎眼的粉色丁字褲圖片,準備硬著頭皮去夜市排查走訪。還沒等她把詢問表格塞進工作本,消息靈通的肖波就湊了過來,一臉輕松地晃悠:“哎,王梅,那個無名女尸案,結了!”

“搞什么飛機呀!”王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抬頭,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火氣,“都結案了還查個屁!”她手臂一揮,照片“啪”地一聲狠狠摔在桌面上,引得周圍同事紛紛側目。

一旁的徐青松正埋頭整理筆錄,此刻放下圓珠筆,悠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黑框眼鏡,像個洞察世事的智者般總結:“甭管是不是作廢功,這就是生活嘛!”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辦公室,像石子投入死水。

話音方落,虛掩的辦公室門被推開,楊鐵兵端著那只印著警徽的搪瓷杯再次出現,冒著熱氣的杯口正抵在他唇邊。他顯然是聽見了這句話,深沉的視線在徐青松和王梅之間掃過。

“老徐這話在理,”楊鐵兵放下杯子,聲音低沉而平緩,像鐵錘在鍛打,“這就是刑警的真實生活。記住,在案件塵埃落定之前,我們付出的每一分努力,哪怕是看似無用的排查走訪,都有它的價值,都在為最終的那個‘確定’積累可能。你做的,沒有白費。沒人能看到迷霧盡頭的光,可我們只能摸索前行?!?

他目光落在王梅低垂的頭上,語氣難得放軟了些:“累一天了,回去歇著吧,傷總要養的?!?

王梅低著頭,視線里只有自己指尖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指甲。一老一少,一個冷硬如鐵一個隨性如風,一唱一和,堵得她毫無招架之力。她索性閉緊嘴巴,把這滿腹委屈死死摁住。楊鐵兵看她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刺猬樣,以為是自己的“教誨”奏了效,不易察覺地舒了口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濃茶。

王梅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聲響。她抓起椅背上的薄外套,看也沒看楊鐵兵一眼,幾乎是沖出了辦公室的門。冷硬的鐵門在她身后咣當一聲合攏,隔絕了兩個世界。

傍晚微熱的風拂過臉頰。剛踏上所門口那道被踩得光滑發亮的水泥臺階,徐青松就像暗處滋生的藤蔓,悄無聲息地滑到她身側,帶著一股濃烈的劣質煙草味兒。

“‘鐵頭’……”徐青松湊近王梅耳邊,壓得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其實挺照拂你了。讓你做的事,已經是他能力范圍內能勻出來的、最‘輕省’的了。你是沒瞧見他們外勤組在外面撲騰的樣子,那才叫風里雨里滾刀尖。”

王梅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昏黃的路燈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她沒有反駁,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徐青松鏡片后那雙狡黠的眼睛看了幾秒,突然咧了咧嘴,帶著點破罐破摔的調侃:“晚上我去辦公室整理那批重點人頭資料——”她故意拖長了語調,斜睨著徐青松,“你請我吃飯?”

徐青松愣了一下,隨即“呵呵”地笑出聲來,眼角的皺紋堆成一片,拍了拍自己那件洗得發白的舊短袖衫口袋:“請美女吃飯?這是徐某人的榮幸!食堂小炒還是老地方小面館?”

巷子長得望不到頭。兩側參差錯落的老宅墻壁斑駁,屋檐上枯萎的雜草在無風的正午里僵直不動。勐南社區的警務長陳友好一張嘴就沒停過,簡直比巷子本身更加曲折冗長。他細聲細氣地抱怨,帶著一種近乎夸張的女性腔調:“唉,我們勐南啊,跟你管的勐巴根本一個天一個地。你們那片,平房都拆得七七八八了,新小區鐵門緊閉窗明幾凈,蟊賊來了都沒處下嘴!你再瞅瞅我們這兒,老房子一棟連一棟,黑魆魆的窄巷四通八達,跟蜘蛛網似的……重災區中的重災區!你們那兒是真省心喲……”

“夠了!”王梅忍無可忍地打斷他,被熱氣和絮叨折磨得額角突突直跳,“老陳!我現在不分管社區片兒了!搞搞清楚行不行?”

陳友好那雙細長的眼睛撲閃了兩下,表情夸張得像是在演戲:“對對對!現在是威風八面、英姿颯爽的女刑警啦!”他一邊拖著長音說,一邊煞有介事地擺出掏槍射擊的姿勢,“啪!”的一聲模擬槍響后,身體又妖嬈地一扭,模仿著女模特的貓步,動作滑稽得令人不忍直視。王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表演”逗得直跺腳又笑岔氣,好不容易才止?。骸靶辛诵辛死详?!收住!盯緊點吧祖宗!今天可是來逮人的,不是來演小品的!”

好不容易連哄帶命令讓陳友好消停下來片刻,他捂著肚子臉色發白,喉嚨里發出一陣類似噎住的怪響?!鞍盐梗 标愑押猛蝗还斫幸宦?,整個人佝僂著腰,汗瞬間冒了出來,“王……王梅!頂會兒!就頂一會兒!中午食堂那蘿卜排骨湯……熬得太入味兒了,實在沒忍住多造了兩大碗,不行了,頂不住了!”他話音未落,人已經捂著肚子,夾著雙腿,以極其怪異的姿勢一溜歪斜地朝著巷子深處狂奔而去,那背影狼狽得幾乎要消失在彎曲的窄巷盡頭。

王梅看著那個倉皇消失的“纖細”背影,又氣又笑地連連搖頭,那點煩躁和郁悶倒像是隨著陳友好的鬧騰被沖散了些。頭頂的太陽白花花地曬著,地上蒸騰的熱氣扭曲了視線。都大中午了,那蟊賊真會挑這個點下手?王梅漫無目的地在原地踱著步子,皮鞋尖百無聊賴地踢弄著地上的小碎石。她的頭微垂著,看似閑散,耳朵卻像雷達一樣捕捉著周遭最細微的動靜。

“吱——嘎——”

一聲輕微干澀的門軸轉動聲異常清晰地刺破巷子深處的午間寂靜,如同警鈴在心頭炸響。

王梅猛地抬頭,目光如鉤射向聲音的源頭。

三十米開外,一扇陳舊、朽壞的小雜貨鋪木門正被輕輕帶上。門邊,倚墻站著一個瘦削的人影。刺目的金黃色頭發在昏暗狹窄的巷道里,像一簇不祥的火焰。王梅的瞳孔驟然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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