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擇頓了兩秒，面無表情，伸出一只手舉到頭頂，搖了兩下：

“是這種，轟隆轟隆的天劫？”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武道入品之后，武者開始攀登天梯，走傳說中的“天人九煉”之路。

第一煉生機境武者，洗髓、淬腑，體質蛻變，小病難侵，但也不過就是強大許多的凡人。

雷雨天都不敢往大樹下站的！

“那自然不是！”

付逢哈哈笑著擺手：

“武經你讀了嗎？武者入品之后，前三煉修行都在錘煉肉身。

但嬰孩降生濁世，肉身先天有缺陷，修行錘煉是亡羊補牢，人的資質都有個極限。

開朝之初，武圣大人憐憫天下人受天賦限制，無法追求高深大道，于是創出了‘肉身破限之法’。

三大煉體之境，每一境圓滿時，都可引動一次天劫，供人渡劫，破限，重塑肉身。

這便是入品武者皆可挑戰的‘逆命三劫’。”

他頓了一下，無奈道：“當然，如今的逆命劫，更多是些高門大戶的英才在挑戰，他們稱之為‘天才的門檻’。不知困住了多少有執念的人。”

“付師，度過逆命三劫，就能消除天詛嗎？”

“可以確證！八百年前，武帝陛下便成功過。不過此等絕世天驕，鳳毛麟角罷了。”

任擇默然。

不是氣餒，而是如釋重負！

這條路可以走通，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困頓難行、九死一生……這兩年他早看開了。

活著很好，死了拉倒。

盡力便是。

……

因為任擇已經養出氣感，付逢直接帶他去了講武堂的名牒處，登記造冊。

值守的文書驚異地打量了任擇幾眼，雙手遞出冊子。

任擇在一串大戶子女的名字下面，一筆一墨寫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付逢則畫押擔保。

講武堂的名冊里，便出現了第一個來自白衣階層的武童生。

兩人離開后，付逢讓任擇自己去一趟倉庫。

“武生可以領一套苧麻料的練功服，快把你那狗啃的衣服換掉。然后去趟藏書閣。

武者蓄氣入門后，體質會漸漸蛻變，可以領取五步拳下冊，修煉打法了。”

他笑道：“武為殺人技。只練不打，那叫養生。恭喜你，小子，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武者了！”

任擇道過謝后，兩人分開，背向而行。

沒走兩步，任擇突然按捺不住好奇心，回過頭來問道：

“付師，胡教習當初，到底多久蓄氣入門？”

“啊？我記得是，八天？哈哈！”

“那您呢？”

“年輕人不講禮貌！”

……

此后半天，任擇被安置到武場角落，自行練功。

五步拳的打法，是以拳、掌、勾的手法，配合上步、退步，以及靜樁步法，來實現動樁架子的拆分變換，靈活運用。

有了動作之后，再配合呼吸法，調動發力，就形成了踢、打、摔、拿的拳掌功夫。

或許是因為實戰的復雜性，與練法同樣厚度的秘籍，圖文含義的模糊程度卻更高。

任擇模仿著秘籍中記載的散手，打了幾下練功木人樁，發現動作發力，極為死板。

沒有對拆練習的話，實在有點刻舟求劍的意思。

“如果是富戶家庭，想必兩三人便可有一名教習，甚至是持牒武師。”

“講武堂中，卻是幾十上百人，爭搶幾位教習。”

“習武翻身，確實步步難關啊。”

他感嘆一下，將心神勾連白玉廣場，頓時精神一振。

武圣金書果然不令人失望，在戰斗打法方面，亦有教導之能！

任擇只是粗練了兩遍打法，大量虛影之外，就多出了兩個頗為凝實，如有實體的存在。

自己可以將心神，附著于其中一個“實影”，與另一個對招！

呼！

任擇謹記著五步拳的發力方式，弓步彈腰，一拳擊出，帶起虛假的破風聲。

實影仿佛預判一般，左腿屈膝提起，右臂從左下方反滑出一掌，切向任擇右肋，逼得他趕緊收拳，以肘部向側面抵擋。

實影的仆步穿掌，破了任擇的弓步沖拳。

這一下徹底陷入被動，任擇只能躲閃，很快動作呼吸全亂，被打得滿地亂滾。

“實影和我明明是同樣的力量、速度，我卻一招就敗了……有趣有趣！”

任擇沒有任何郁悶的情緒，反倒興奮起來，轉頭便冷靜地總結經驗。

“技擊和套路不同，動作要隨著實戰情況變換，而呼吸和發力，就得跟著動作轉變。

否則，全身陷入不協調的狀態，有力沒處使……”

換句話說，攘“外”必先安“內”！

在復雜的戰斗局勢中，維持自身協調，充分發揮實力，是打法修行的根基所在。

武經有云，武技是以弱勝強之術，技擊大師甚至能爆發出數倍于自己修為的殺傷力，全賴打法根基雄厚。

在不間斷的多遍對攻后，任擇停下了心神對戰，轉向身體練習。

——為了避免被外人看出問題，心神對戰的同一時間，任擇的身體只站著休息，不會同步動作。

很快任擇發現，金書的威能，并未跨越身心限度。

心神的經驗，不能瞬間改變肉身知覺。

直到經歷幾遍生澀的單練后，他才心身交融，拳腳上多了些凌厲而自由的變化。

對此任擇并不感覺可惜，

反倒是一步步變化的過程感，打消了他對根基不穩的擔憂。

金書終究只是教習。

最終的修為，都是自己一滴滴汗水練出來的！

不過在外人看來，任擇只是練習了寥寥幾遍打法，便有可感的進步，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一個時辰后，任擇從第五次心神對戰中起身。

他剛擺起虛步拳架，想要身心交融，臉色突然一變。

饑餓如潮水般涌動，虛弱感掏空了身子，他不得不就地盤坐休息，安撫著蒼白的面色。

他表情平靜：早料到會如此了。

真氣在身體中的運行，依賴的是氣感引導下，肉身之中難以察覺的精細動作。

這會在不知不覺中，消耗大量體力。

光吃饅頭小菜和鯽魚，恐怕已不足夠彌補身體虧空了。

任擇突然一愣。

對了，講武堂冊子，寫了求學各階段規制的！

沒記錯的話，蓄氣入門后，學徒可登記入冊、領取衣裳、練習打法，此外就沒有更多待遇了。

倒是蓄氣小成后，飯食中會增添一份大肉，以補身體虧空。

自己的身體，虧空得有些早了啊……

是底子不好的緣故嗎？

“先觀察幾日吧。許是今天一下子練得太狠。”

酉時三刻，講武堂放飯。

講武堂并不供應富戶子弟的餐食，他們也看不上清湯寡水，徑自離開了。

任擇肚子早就震天響，拿到饃饃后瘋狂往嘴巴里塞，只恨沒有真氣來輔助咀嚼食物。

囫圇吃飽后，他坐在院外石階上休息。

學徒們一個個奔向縣城四處，偌大的講武堂，頃刻便寂寥無人

黃昏，城中炊煙四起。

任擇靜靜坐著，等到力氣慢慢被食物補足，精神也恢復了狀態，便蹬腿起身，踏著夕陽離開。

從講武堂到縣城西門，并不遙遠，

任擇最方便的路，是穿過炭橋小巷，折向貫通縣城的倉前大街，直達城門。

今天，他卻沒走大路，而是繞往人跡罕至的西門橋巷，去摘那里路邊的野果。

“當……”

中央鼓樓上，戌時的鐘聲敲響。

任擇并未從無人的西門橋巷走出。

肥胖、矮壯，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堵住了兩個巷口。

正是趙光與他的幫手

任擇瞇了瞇眼。

真是果斷啊。

本來還想著，趙光如果再觀望幾日，以自己的進步速度，就完全不用擔心對方。

誰知他動手得如此之快！

“趙辣子。你在講武堂有眼線吧？”

“小癟三，是爺爺我走眼了，就不該給你練武的機會。”

趙光冷哼一聲，一腳跨出，震動塵土，身軀滾石般碾過長巷，悍然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