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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說不遵循祖制會動搖國本?小皇帝說了聽不懂。

說具體的禍事?難道他能說,走了承天門,大明江山就會少十年氣數?那不成他和馮保口中的“術士”一樣了?

朱翊鈞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又扭頭看向馮保。

“馮公公,你也告訴朕。”

“你說的吉兆,到底有多吉?”

“是能讓朕的江山千秋萬代,還是能讓天下的百姓人人吃飽飯?”

馮保也愣住了。他同樣無法回答。

他可以說這是為了大行皇帝好,為了新君好。但他敢不敢打包票說,走了這條路,新君就能千秋萬代?

他不敢。

大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但這一次的寂靜,與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是兩頭猛虎對峙時的壓抑。

現在,這份寂靜的中心,卻是那個坐在龍椅上,身形瘦弱,穿著寬大孝服的九歲孩童。

他用最天真的話語,問出了最尖銳的問題,像兩把柔軟的刀子,同時抵在了張居正和馮保的喉嚨上。

張居正那張如同古銅雕塑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他看著御座上的那個孩子,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沒有孩童的懵懂

也沒有帝王的威嚴,而是一種近乎于無情的平靜,仿佛在看兩只斗蛐蛐。

馮保則是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他伺候過兩代帝王,自認揣摩人心的本事已臻化境。

可今天,他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九歲的萬歲爺。

他剛才那番哭訴,那番表忠心,自以為能拿捏住一個孩子

卻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上,不僅沒傷到對方,反而燙了自己的手。

朱翊鈞看著他們倆的窘態,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松弛了一絲。

他知道,火候到了。再逼下去,這兩只老狐貍就要狗急跳墻了。

過猶不及,尤其是對于一個九歲的“皇帝”來說,展現出超乎年齡的智慧是武器,但太過鋒利,就會傷到自己。

他輕輕嘆了口氣,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落寞,像是一個被難題困擾許久,終于決定放棄的孩子。

“唉……”

這一聲嘆息,讓張居正和馮保都同時松了口氣。

他們寧愿面對一個發怒的君王,也不愿面對一個讓他們無法應對的“孩童”。

“朕累了。”朱翊鈞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他揉了揉眼睛,這個動作自然而然,充滿了孩童氣。

“張先生和馮公公都是為了大明,為了父皇,也為了朕。朕都知道。”

他先是給兩人各自戴上了一頂高帽,緩和了氣氛。

“既然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朕一個小孩子也分不清對錯。

這樣吧,”他頓了頓,視線掃過下面鴉雀無聲的百官

“此事干系重大,既關乎祖制,又關乎孝心。

張先生,你們內閣六部,再會同禮部、欽天監,重新擬個章程出來。

要詳盡,要把為何如此、道理何在,都寫得明明白白,朕要看得懂。”

這話聽上去是在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卻是把皮球踢回給了文官集團。

重新擬定,就意味著馮保和他背后的內官監,被暫時排除在了決策圈之外。

張居正何等人物,立刻就聽出了弦外之音。他躬身領命:“臣,遵旨?!?

他身后的文官集團,齊刷刷地松了口氣,看向御座的眼神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敬畏。

馮保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化為了一片恭順。

他知道,此刻再爭,就是不明事理了。

小皇帝已經給了他臺階,甚至還用“孝心”二字肯定了他,他若是再糾纏不休,就真成了張居正口中那個“只為私心的閹豎”了。

“萬歲爺圣明。”馮保深深一拜,姿態比剛才還要謙卑。

“朕還要去給母后請安。”

朱翊鈞站起身,寬大的孝服顯得他更加瘦小

“今日就到這吧。你們擬好的章程,遞上來,待朕請示過兩宮太后,再給你們答復?!?

他搬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無法辯駁的靠山,兩宮太后。

一個是仁圣皇太后陳氏,另一個是他的生母孝定皇太后李氏。

在這個時候,以孝治國,誰也挑不出錯來。

“恭送萬歲爺?!?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起,朱翊鈞在馮保的攙扶下,轉身走向后殿。

他能感覺到,身后那兩道最強大的視線,如同實質般地釘在他的背上。

一道是張居正的,充滿了審視與思索;另一道是馮保的,隱藏在恭順之下,晦暗不明。

朱翊鈞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回到偏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馮保一人時,朱翊鈞才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脫力。他坐在榻上,一言不發。

馮保察言觀色,連忙端上一杯溫熱的參茶,低聲道:“萬歲爺受驚了。張閣老他……他就是那樣的脾氣,您別往心里去?!?

他這是在不動聲色地上眼藥,試圖將自己和小皇帝重新捆綁在一起,將張居正塑造成共同的敵人。

朱翊鈞接過茶杯,卻沒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張居正固然是權臣,是一座必須翻越的大山,但他至少在明處。

而馮保,這條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毒蛇,更讓他忌憚。

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朱載坖,臨終前留下顧命,讓張居正等文臣輔政

又把馮保提拔為司禮監掌印,讓他“從中調護”,本質上就是玩的一手權力制衡。

可他朱翊鈞不是朱載坖。他不需要一個“常務副皇帝”

更不需要一個打著太后旗號,在自己身邊監視的“內相”。

這兩人,都是他未來親政路上的絆腳石。

只是現在,他還太弱小,弱小到只能在他們制造的夾縫中,小心翼翼地尋找一絲喘息的空間。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是一個男人嚎啕大哭的聲音,那哭聲中氣十足,穿透力極強,仿佛整個紫禁城都能聽見。

“皇侄??!我的皇侄啊!臣來遲了!臣來遲了啊!嗚嗚嗚……”

馮保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躬身對朱翊鈞解釋道:“萬歲爺,是禮王爺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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