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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御花園的拋物線定理

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從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蘇攸晚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座充滿腐朽與死亡氣息的藏書閣。冰冷的秋雨打在臉上,才讓她從“景宸府·暗鱗衛(wèi)”那猙獰徽記帶來的窒息感中,稍稍抽離一絲清明。

那本薄薄的死亡筆記,被她用油紙層層包裹,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緊緊捂在懷中,緊貼著怦怦狂跳的心臟。每一步踏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都感覺身后有無形的、毒蛇般的目光在窺伺。蕭景宸…這個名字,連同那扭曲的墨龍徽記,已化作巨大的陰影,沉沉地壓在她的心頭,比這連綿的秋雨更令人窒息。

她需要一個地方,一個開闊的、有光的地方,來驅(qū)散這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陰冷。也需要一點時間,一點空間,來消化這驚天的秘密,思考下一步該如何應(yīng)對。那暗鱗衛(wèi)的存在,像一把懸在蕭玄弈頭頂?shù)睦校S時可能落下。而她,史書判定的短命炮灰,真的能撼動這早已布下的殺局嗎?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的腳步轉(zhuǎn)向了王府深處那片開闊的御花園。雨勢漸小,細密的雨絲織成一張朦朧的紗幕,籠罩著園中凋零的花木和波光粼粼的錦鯉池。

池邊,幾個小宮女正小心翼翼地撒著魚食,引得色彩斑斕的錦鯉爭相浮出水面,攪碎一池倒影。

蘇攸晚在離她們稍遠的臨水軒榭中坐下。冰冷的石凳讓她打了個激靈,卻奇異地讓她混亂的思緒冷靜了幾分。她將懷中那燙手山芋般的油紙包更深地藏進袖袋,指尖觸及袖袋里另一個小硬物——那是她之前隨手揣進去的一小包魚食,原本打算喂喂錦鯉解悶的。

此刻,看著池中那些為了幾粒魚食便擠作一團、無知無覺的錦鯉,她心頭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這深宅大院,這皇權(quán)傾軋,何嘗不是另一個巨大的魚池?她和蕭玄弈,甚至蕭景宸,都不過是池中爭食的魚,只不過有的魚,長出了毒牙,瞄準了同類的咽喉。

“爭吧,搶吧,蠢魚?!彼吐暪緡?,帶著一種發(fā)泄似的刻薄,隨手從袖袋里拈起幾粒魚食。她并沒有像宮女們那樣靠近池邊撒食,而是背靠著軒榭的朱漆柱子,目光掃過池面,最終落在一尾離岸較遠、體型碩大的金紅色錦鯉身上。那魚優(yōu)哉游哉,仿佛對近在咫尺的食物爭奪不屑一顧。

“呵,還挺清高?”蘇攸晚挑了挑眉,現(xiàn)代學霸骨子里那點不服輸?shù)膭艃罕荒袅似饋?。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魚食顆粒,目光在池岸、目標錦鯉、以及它浮出水面的位置之間來回測量。

拋物線運動。初速度。重力加速度。落點計算。

這些冰冷的物理公式,此刻成了她對抗心中恐懼和煩躁的唯一武器。她需要思考,需要計算,需要將全部心神投入到這看似無聊的“投喂”中去,才能暫時屏蔽掉“暗鱗衛(wèi)”和“蕭玄弈必死”的血色詛咒。

她的眼神變得專注,周遭的雨聲、宮女的低語仿佛都遠去了。心中默念:

設(shè)投擲點高度為h(約與池岸齊平,忽略不計)。

目標點距離池岸水平距離s(目測約一丈半,合現(xiàn)代約4.5米)。

魚食顆粒質(zhì)量小,空氣阻力可忽略。

理想拋物線軌跡,落點需恰好在那金紅錦鯉張嘴可及的水面位置。

她微微側(cè)身,調(diào)整手臂的角度,指尖捏著那幾粒魚食,如同握著最精密的儀器。手臂劃出一個流暢而穩(wěn)定的弧度,手腕輕輕一抖——

“嗖!”

幾粒微小的魚食,在細密的雨絲中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拋物線!它們精準地避開了岸邊爭搶的魚群,越過水面,不偏不倚,正正落在那尾金紅錦鯉微微張開的上方水面!

“啵~”輕微的入水聲。

那金紅錦鯉似乎愣了一下,隨即本能地一張嘴,輕松地將那幾?!疤旖得朗场蓖倘敫怪?。它擺了擺華麗的尾鰭,依舊一副優(yōu)哉游哉的模樣,仿佛這精準的投喂是理所當然。

“哼,y = ax2+ bx + c,搞定?!碧K攸晚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屬于學霸的得意弧度,低聲自語。這小小的成功,像一束微弱卻堅定的光,刺破了籠罩心頭的濃重陰霾。至少,在物理定律面前,一切是可控的,是可以計算的。這讓她找回了一絲掌控感。

她似乎找到了某種奇特的解壓方式。一不做二不休,她又拈起幾粒魚食,目光鎖定了另一尾游弋在池心、同樣顯得“不合群”的銀白色錦鯉。

“距離更遠…空氣濕度增加會影響阻力…初始角度需要再調(diào)整5度左右…”她全神貫注,再次抬起手臂。

就在她凝神屏息,即將再次投出那蘊含了牛頓定律的“科學魚食”時,一個低沉而隱含不悅的嗓音,如同冰珠落玉盤,自身后響起,瞬間擊碎了軒榭中她營造出的那點“科學結(jié)界”:

“愛妃好雅興。杖傷未愈,便在此處鉆研…喂魚之道?”

蘇攸晚手臂一僵,指尖的魚食差點掉落。她猛地回頭。

只見蕭玄弈身披一件墨色暗銀紋的大氅,臉色還帶著幾分失血后的蒼白,正負手立在軒榭入口處。秋雨打濕了他肩頭些許絨毛,更襯得他眉目如畫,卻也如覆寒霜。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或許還有對她“不務(wù)正業(yè)”(在他眼中)的不贊同。

他顯然已經(jīng)站了一會兒,將她剛才那番“精準打擊”的舉動盡收眼底。

蘇攸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狂跳起來,比發(fā)現(xiàn)死亡筆記時更甚。一半是被抓包的窘迫,另一半則是袖袋里那本筆記帶來的巨大壓力——眼前這個“護妻狂魔”的性命,正被他的親兄弟用最惡毒的方式覬覦著!

她迅速收斂了臉上的那點得意,努力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只是指尖的冰涼泄露了她的緊張:“殿…殿下?您怎么出來了?太醫(yī)不是讓您靜養(yǎng)嗎?”她下意識地將還捏著魚食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蕭玄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緩步走近。他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目光掃過她略顯蒼白的臉和微濕的鬢角,最后停留在她藏著魚食的手上。

“本王若再靜養(yǎng)下去,”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讓蘇攸晚心頭一緊,“怕是連王府里的錦鯉,都要被愛妃用些…奇技淫巧,喂成精了?!?

“奇技淫巧?”蘇攸晚一聽這四個字,現(xiàn)代靈魂里的“科學懟人”屬性瞬間被點燃,壓過了恐懼和心虛。她忘了藏手,也忘了袖袋里的危險物證,梗著脖子反駁道:“殿下此言差矣!這哪里是奇技淫巧?這是科學!是經(jīng)過精確計算的拋物線定理!是物體在重力作用下的理想運動軌跡!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她越說越激動,小臉因為爭辯而微微漲紅,雙眸亮得驚人,像兩顆被點燃的星辰,全然沒了剛才的驚惶,只剩下屬于蘇攸晚的、那種近乎執(zhí)拗的自信光芒。她甚至下意識地用手指在空中虛虛畫了一道弧線:“您看,只要掌握好初速度、角度、距離,考慮重力和空氣阻力的影響,理論上我可以把魚食投到池中任何一個指定位置!這比盲目撒食高效精準多了!”

蕭玄弈看著她這副振振有詞、眼中閃著光、仿佛在捍衛(wèi)什么神圣信仰的模樣,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隆D腔\罩周身的寒意似乎悄然散去了一絲。他見過她在宗室長老面前引經(jīng)據(jù)典的鋒芒,見過她設(shè)計“火鍋”時的靈動,卻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鮮活地為一個“喂魚技巧”據(jù)理力爭。

“哦?”他拖長了尾音,帶著一絲玩味,目光掠過她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鼻尖(那上面似乎還沾了點點不知何時蹭上的、細微的…辣椒末?),又掃向池中那條剛被精準投喂、正悠閑擺尾的金紅錦鯉?!叭绱苏f來,愛妃這‘拋物線定理’,倒是一門克敵制勝、喂魚于無形的絕學了?”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蘇攸晚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揶揄。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度了,臉頰頓時更熱,底氣也泄了大半,小聲嘟囔道:“也…也不是不能克敵…至少對付幾條不聽話的笨魚綽綽有余…”

看著她瞬間從炸毛小獸變成心虛鵪鶉的模樣,蕭玄弈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讓人抓不住。他伸出手,卻不是指向池子,而是直接探向她藏在身后的、那只還捏著魚食的手。

蘇攸晚一驚,下意識地想躲,手腕卻已被他微涼的手指輕輕扣住。

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拿來。”他言簡意賅。

“什…什么?”蘇攸晚心提到了嗓子眼,袖袋里的筆記仿佛瞬間變得滾燙!他要搜身?他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魚食?!笔捫牡哪抗饴湓谒o攥的拳頭上,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此物雖小,愛妃這般‘鉆研’下去,本王怕這滿池錦鯉,明日便要撐死在愛妃的‘定理’之下了?!?

原來只是要魚食…蘇攸晚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幾乎虛脫。她連忙攤開手心,幾粒被捏得有些變形的魚食可憐兮兮地躺在那里。

蕭玄弈面無表情地伸出另一只手,將她掌心的魚食盡數(shù)掃入自己手中。他的指尖不經(jīng)意劃過她的掌心,帶來一陣細微的、酥麻的癢意。

蘇攸晚觸電般縮回手,臉上紅暈更深。

蕭玄弈卻仿若未覺,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魚食,目光投向池中,淡淡道:“喂魚,貴在心境平和,順其自然。愛妃這般…精于算計,反倒失了閑趣。”他隨手將魚食均勻地撒向池中近處,立刻引來一群錦鯉歡騰爭搶,水花四濺。

看著那群毫無“科學素養(yǎng)”的蠢魚歡快地搶食,再對比自己剛才費盡心思的“精準打擊”,蘇攸晚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這叫資源優(yōu)化配置,效率最大化…殿下您這是典型的經(jīng)驗主義,缺乏理論指導(dǎo)…”

“嗯?”蕭玄弈微微側(cè)首,目光掃來。

蘇攸晚立刻閉嘴,眼觀鼻鼻觀心,假裝研究軒榭柱子上的雕花。

雨絲依舊纏綿。池中錦鯉的喧囂與軒榭內(nèi)的短暫寂靜形成微妙對比。蕭玄弈負手而立,望著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蘇攸晚則心神不寧,袖袋里的筆記像一塊寒冰,時刻提醒著她近在咫尺的巨大危機。她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男人挺拔卻依舊透著幾分傷后虛弱的背影。

那個用血寫就的“死”字,再次猙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她必須告訴他!必須盡快!

但,不是在這里。不是在隨時可能有耳目、有暗鱗衛(wèi)窺探的御花園。她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殿下…”她鼓起勇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蕭玄弈聞聲回頭。

“雨大了…您的傷…”蘇攸晚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只是純粹的關(guān)切,“…我們…回房吧?妾身…有事想稟報殿下?!弊詈髱讉€字,她說得極輕,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凝重。

蕭玄弈凝視著她瞬間變得嚴肅而緊張的小臉,眼中那點殘存的揶揄徹底消散。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平靜外表下極力壓抑的驚濤駭浪——那絕不僅僅是因為被他抓到了“科學喂魚”的把柄。藏書閣?還是別的什么?

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將大氅攏緊了些:“也好?!?

他率先轉(zhuǎn)身,向軒榭外走去。蘇攸晚深吸一口氣,快步跟上,袖中的手死死攥緊了那個油紙包。冰冷的墨龍徽記硌著她的掌心,也硌著她的心。

回廊曲折,雨聲淅瀝。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深秋的寒意里。方才御花園中那點因“拋物線定理”而起的、短暫而奇異的輕松,早已蕩然無存,被更沉重、更緊迫的陰云徹底取代。

那關(guān)乎生死的秘密,如同拉滿的弓弦,即將離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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