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光五子棋
- 錯位郡主:殿下,歷史書騙我!
- 夏塵幕憐
- 3109字
- 2025-07-05 06:00:00
寧王府書房的窗欞敞開著,夜風卷著庭院里殘存的辛香潛入,攪動著沉水香的靜謐。蕭玄弈披著外袍,并未端坐,而是斜倚在臨窗的紫檀榻上,背部緊裹的棉布在墨色衣料下透出清晰的輪廓。案頭攤著北境軍報,幾處關隘糧秣轉運的數字被他用朱筆圈出,旁邊空白處是幾行奇特的“阿拉伯數字”標記,清晰簡練。白日里那鍋霸道紅湯帶來的震撼猶在舌尖,此刻看著這些符號,竟覺出幾分異曲同工的“爽利”。他指尖無意識地點著軍報上那串冗長的“叁仟陸佰柒拾捌石”,腦中已自動浮現出簡潔的“3678”。效率。這便是她帶來的,一種近乎蠻橫地劈開繁冗迷霧的銳利。腳步聲輕響。蘇攸晚端著一只青玉小碗進來,碗中是溫熱的牛乳,用以緩解他傷處隱痛和湯藥的苦澀。她將碗輕輕放在他手邊,目光掃過案上軍報旁那幾行熟悉的符號,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彎。“殿下可覺此法合用?”她輕聲問。蕭玄弈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燭光柔和了她白日里的狡黠,顯出幾分沉靜。“甚佳。”他聲音低沉,帶著傷后特有的沙啞,“解了燃眉之急。”他指的是軍報上那堆令人頭疼的糧秣數字。蘇攸晚順著他目光看向棋盤。那盤殘局依舊擺在那里,黑白交錯,如同凝固的戰場,殺機深藏,卻又陷入僵持。黑子大龍被白棋精妙的“小飛”鎮頭纏繞,看似處處生機,實則左沖右突皆被無形壁壘阻擋,氣息凝滯,陷入苦戰。蕭玄弈的目光落在棋盤上時,眉宇間便不自覺地染上一絲沉郁的凝思。“殿下…可是為此局所困?”蘇攸晚試探著問。蕭玄弈沒有否認,修長的手指拈起一顆溫潤的黑玉棋子,懸于棋盤之上,久久未能落下。每一個可能的落點都在他腦中推演過無數次,但白棋綿密的包圍網如同天羅地網,總能封死所有出路。背部的隱痛似乎也隨著棋局的膠著而隱隱加劇。“圍棋之道,浩瀚如海。”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一步錯,滿盤皆輸。此局…白子布網精妙,黑子似已…身陷囹圄。”那枚黑子終究還是被他放回了棋盒。蘇攸晚的目光在那盤復雜精妙的棋局上逡巡片刻。圍棋的定式、劫爭、死活…對她而言如同天書。但眼前這被重重圍困的黑子大龍,那左沖右突不得出的窒息感,卻讓她莫名聯想到自己被史書框定的“短命”軌跡,聯想到這深宮重圍中的步步驚心。一種近乎叛逆的念頭油然而生。她走到棋罐旁,沒有去碰那些黑白分明的圍棋子,反而拈起幾顆蕭玄弈平日推演沙盤用的、顏色更淺的備用石子。她將棋盤上那盤膠著的殘局小心地推到一邊,在空出的半面棋秤上,用淺色石子迅速地擺出了縱橫各五道的簡易網格。“殿下,”她抬眸,眼中跳躍著燭火般的光,“圍棋博大精深,攸晚愚鈍,難以企及。但今日…想教殿下一種更簡單的玩法,或許…能換換思路?”蕭玄弈看著她清亮的眼眸,又看看那簡陋的、只有圍棋盤九分之一大小的格子,眉峰微挑,帶著一絲探究和幾不可察的縱容:“…玩法?”“名曰‘五子棋’。”蘇攸晚拿起一顆黑石子和一顆白石子在手中示意,“規則極簡:執黑或執白,輪流落子于此網格交點。不拘定式,不論死活,唯一目標——”她指尖點在棋盤中央,“無論橫、豎、斜,率先將己方五子連成一線者,勝。”“五子連珠?”蕭玄弈重復著這聞所未聞的規則,看著那簡陋的棋盤,眼神中最初的審視漸漸被一種純粹的、對“簡單”本身的好奇取代。這規則,簡單得近乎兒戲,卻又透著一股直指核心的凌厲。“正是。”蘇攸晚將一顆黑石子放在網格正中心的天元位,“殿下執白,可好?”蕭玄弈依言,在棋盤邊緣隨意落下一顆白石。蘇攸晚的黑子緊貼著天元落下,蕭玄弈的白子再落。寥寥數步,格局已現。蕭玄弈落子依舊帶著圍棋的思維慣性,下意識地試圖占據邊角,構筑“勢”。蘇攸晚卻截然不同。她的落子看似散漫,東一顆西一顆,毫無章法,卻隱隱指向一個核心——連成五子。當蕭玄弈察覺到她幾顆黑子已在斜線上悄然連成三顆,試圖落子阻斷時,蘇攸晚指尖的黑子輕盈地落下,不偏不倚,正好連成了第四顆!斜線的威脅驟然成型!蕭玄弈執白的手指在空中頓住。他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若阻斜線,蘇攸晚橫線上已有兩顆黑子,且位置絕佳,隨時可接應成勢;若守橫線,斜線的四子威脅已迫在眉睫!這簡陋的棋盤上,竟在數步之間就形成了圍棋中需要復雜布局才能達到的、令人窒息的“雙叫殺”之勢!而這一切,竟源于那些看似毫無意義的“散子”!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整個簡易棋盤,試圖尋找化解之道。然而,規則的限制讓一切“勢”的騰挪都失去了意義。他必須在下一手做出選擇,而無論選擇哪邊,似乎都難以同時化解兩個方向的致命威脅。一種前所未有的、被簡單規則逼入絕境的壓迫感,清晰地籠罩下來。蘇攸晚并未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凝思的側臉上,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陰影,薄唇緊抿,方才棋局帶來的沉郁似乎被這種全新的、直白的挑戰沖淡了。終于,蕭玄弈落下一子,勉強堵住了斜線上那最致命的四連缺口。然而,蘇攸晚的黑子幾乎在他落子的瞬間,便輕盈地點在了早已預留好的橫線關鍵節點上!橫線三子瞬間連成四子!且位置刁鉆,上下左右皆可延伸!敗局已定。蕭玄弈看著那幾乎無法阻擋的四連之勢,以及蘇攸晚指尖拈起的、即將完成絕殺的那顆黑子,深邃的眼眸里沒有挫敗,反而燃起一種奇異的光亮。那不是棋逢對手的興奮,而是一種…洞見了全新天地的震撼。“此棋…”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被點醒后的灼熱,“不重圍地造勢,只求直擊要害,連點成線,一擊必殺。”他的目光從棋盤抬起,如同穿透了這小小的網格,望向更深遠的虛無,“規則至簡,卻將‘目標唯一’、‘路徑最短’、‘效率至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如同…”他的目光掃過案頭那頁寫滿阿拉伯數字的宣紙,“如同這些數字,摒棄繁文縟節,直指核心。”他看向蘇攸晚,燭光與月光交織在她眼中,映出清澈而靈動的光。“你心中,似乎并無…‘規則’二字?”他的聲音里帶著探究,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激賞。蘇攸晚迎著他的目光,放下那顆決定勝負的黑子,淺淺一笑,帶著幾分狡黠,幾分坦蕩:“規則是前人定的枷鎖,也是后人破局的階梯。攸晚愚見,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知其所以然,方能…”她指尖輕輕敲了敲那簡陋的五子棋盤,“跳脫規則,直取核心。”“跳脫規則…”蕭玄弈低聲咀嚼著這四個字,目光重新落回那盤被他推到角落的圍棋殘局。那被白棋精妙纏繞、氣息奄奄的黑子大龍,在五子棋那“直取核心”的凌厲光芒映照下,似乎…并非全無出路?一種近乎醍醐灌頂的明悟,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心中因循已久的迷霧!他猛地伸手,拈起一枚黑玉棋子,不再是之前的凝重遲疑,而是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洞悉本質的清明,朝著棋盤中腹一處看似無關緊要、甚至有些“離經叛道”的空白點——悍然落下!“啪嗒!”清脆的落子聲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清晰。那枚黑子孤懸于白棋看似鐵桶般的包圍圈之外,既非做眼求活,亦非強行突圍,卻如同一根尖針,精準地刺入了白棋綿密陣勢中一個極其細微、此前從未被他重視過的“氣”的銜接薄弱之處!一子落下,整個棋盤的“勢”瞬間為之一變!原本死氣沉沉的黑子大龍,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而白棋看似完美的包圍網,卻因為這枚“跳脫規則”的落子,隱隱出現了一絲難以彌合的裂痕!蕭玄弈緊緊盯著棋盤,深邃的眼眸中精光爆射,如同沉睡的猛虎終于窺見了獵物的破綻!背部的傷痛,案牘的煩勞,盡數被這破局一瞬帶來的巨大沖擊和豁然開朗所淹沒。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蘇攸晚身上。月光勾勒著她纖細的身影,夜風拂動她鬢角的碎發。這個帶著異世智慧、膽大妄為、屢屢驚世駭俗的女人,此刻在他眼中,不再僅僅是史書上那個需要他庇護的“短命王妃”,而是…一把能為他斬破迷霧、劈開荊棘的絕世利刃。窗外更深露重,蟲鳴唧唧。窗內燭火搖曳,棋盤上落子余音猶在。蕭玄弈低沉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宣告的力度:“蘇攸晚。”
“嗯?”
“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