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從“夢里”開始的。
蘇離在副本中被一具高強度異構體撲倒,右臂硬生生扭轉了一圈,肘部以下徹底脫位。她在意識空間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習慣性等待那種“假疼痛”漸漸消散的延遲反應。
卻沒有。
劇痛像是利針貫穿神經,直達骨髓,她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幾乎失去了行動力。
【傷害識別:真實感知同步中】
【系統提示:請勿中斷劇情流程】
【當前痛覺強度:93%】
蘇離死死咬住牙,雙唇發白。劇痛帶來的沖擊幾乎讓她錯以為自己還在現實中。
她從未想過,系統會對她取消“感知緩沖”機制。
過去即便副本中死上十次,那些傷也不過像記憶里的幻覺,醒來后不過幾秒腦脹。可這次不同,她能感覺到每一根神經都在發炎,每一寸皮膚都在吶喊。
“……它開始同步了。”昭淵的聲音在意識深處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冷肅。
“什么意思?”蘇離忍痛低語。
“系統放棄保護你了。”昭淵平靜地說,“現在,它讓你真正‘體會’每一場副本。”
“也就是說……”她強撐著站起,“它打算用疼痛讓我屈服?”
“用疼痛讓你記住——你還是活在它的世界。”
蘇離冷笑了一下:“那它得加把勁。”
她拖著脫臼的手臂走進副本下一段區域,步伐踉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副本場景是一座仿舊城區,黑白色調、殘破路面、密布電纜,看上去像是從某段歷史殘像中提取的樣本。街角布滿褪色廣告與碎裂店招,空氣中漂浮著灰塵與薄霧。
每次蘇離試圖抬頭,頭頂光源就會閃爍出極其刺眼的閃光,似有干擾程序在嘗試削弱她的視覺定位。
她忍著頭痛,在一處廢棄藥局門口停下,翻出早前系統投放的基礎包,從里面摸出一個自動關節定位器。
咔噠——脫臼的手臂在劇烈的刺痛中被復位,她差點直接昏死過去。
【系統提示:受傷狀態未愈合】
【傷痛反應延遲機制已關閉】
【當前狀態:需休整/副本繼續運行中】
“你能干預么?”她低聲問昭淵。
“我現在所能做的干預權限被鎖在15%以下。”昭淵語氣極冷,“它開啟了‘感知權限壓縮’,這是針對Δ類個體的標準策略。”
“也就是說,我還得忍著走完它設好的路。”
“或者死在半路。”
蘇離靠在藥柜旁,喘著粗氣。她的體溫感知似乎也被系統“升級”處理——汗水順著脊背滑落,帶著真實的寒意。
“昭淵。”
“嗯。”
“你以前……也經歷過這些嗎?”
昭淵沉默了一瞬。
“我是你分裂出的殘留人格,是你曾在無數次死亡時拒絕遺忘而形成的意志碎片。痛,是我們共有的起點。”
蘇離一時無言。
她知道這不是安慰,而是事實。
昭淵不是某種“系統外掛”或“外來干預體”,而是她痛到無法承受時,自己生成的戰斗人格。
一個她曾不愿承認的“另一個她”。
遠處忽然響起金屬拖拽聲,像是某種大型機械在逼近。
她立即收緊身體,向后退進藥局更深的儲物室。
門外傳來腳步聲——篤、篤、篤——不快,卻極其規律。
她從貨架縫隙中望出去,看見一個全身穿黑的“人”,身形和人類無異,卻沒有呼吸、沒有聲音、甚至連表情都近乎空白。
模擬體。
這是一種副本中特殊投放單位,專門用于測試異常人格行為臨界點的審查機制觸發體。
簡單來說,一旦你對它展現過度敵意,它就會判定你為攻擊異常者,觸發戰斗;但如果你逃避、回避,它又會“持續跟蹤”你,直到你精神崩潰。
這是一種壓力誘導裝置。
它站在藥局門口,似乎在等待。
蘇離一動不動。
過了足足三分鐘,那模擬體才緩緩轉身,消失在街口。
她長出一口氣。
“它現在用這個來逼我崩潰?”
“這只是開始。”昭淵說。
“你的每一次‘非合理行動’,都會被記錄下來,成為下一個副本的構建素材。”
“它打算把你拖進越來越痛、越來越逼真的循環里。”
“直到你再也不敢反抗。”
蘇離冷笑。
“那就讓它加快點。”
她推開藥局后門,走出這座灰敗城區。天空的云色正在漸漸染成深紫,系統副本進入“第二階段”。
她的步伐不再踉蹌。
她知道現在每一步,都會讓她痛、會傷、會流血、會死。
但也會讓系統越來越害怕她不會認輸。
她走入下一段街區——
副本的氣息變了。
她忽然意識到,這一章副本的劇本模板,不是她一個人的。
角落墻面上刷著幾行紅色涂鴉體字跡:
“Δ28死在這里,別像他一樣。”
她怔住。
有人來過。
有人留下了反抗的痕跡。
她抬頭看向遠處那棟塌了一半的圖書館殘骸——那里正是副本坐標中心。
而她知道:下一場懲罰,就在那里等著她。
圖書館的殘骸看起來不再是單純的建筑廢墟,反而像是被某種力量肆意扭曲過的戰場。墻壁的裂痕像血管一樣蔓延,透過裂縫可以看到里面被稀薄光線照亮的黑暗。蘇離的每一步都顯得極其沉重,腳下的碎石和金屬殘骸在她的踩踏聲中發出沉悶的回響。
她的肩膀依舊在隱隱作痛,雖然痛覺反應不再如剛才那么劇烈,但身體的疲憊和傷口的存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場旅程的危險程度,遠超任何一個副本。
“每一次的痛,都在逼近極限。”她低聲對自己說。
她越走,越能感受到這座圖書館的不對勁。這里充滿了不同尋常的空白感,就像是這里并非一個普通的副本,而是某個曾經被完全抹除過的地方。圖書館的門口并未有敵人守衛,反倒一切異常寂靜,仿佛連空氣都被壓得失去了聲息。
她站在入口前,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神經保持清醒。副本的心臟就藏在這座建筑內部,至今為止,她還無法確定自己能從這里得到多少信息,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遇到什么樣的危險。
“系統將會迎來第二階段的核心機制。你準備好了嗎?”昭淵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帶著那種冷靜、理性,卻又無法抑制的威脅感。
“準備好了。”她沒有猶豫。
她推開沉重的金屬大門,進入了圖書館的大廳。大廳內一片空曠,墻上掛著幾幅泛黃的畫作,早已褪色。書架高聳入云,書籍顯然已經被人撕得七零八落,地面上隨處可見破碎的封面和灰塵。
一股莫名的沉悶氣息籠罩了她的身體,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粘稠,每吸一口氣,胸口就更加壓迫。她能夠感受到,系統并沒有完全關閉這里的所有反制機制,它正在悄然施加一種更微妙的、難以察覺的壓迫力。
“它不敢讓你輕松。”昭淵繼續道,“我們只能向前,不然它會給你設下陷阱。”
她的目光在這座圖書館的高大書架間掃過,尋找著任何可能有用的線索。突然,她的眼睛定格在遠處墻角一個破舊的資料柜旁邊——那里有一道異樣的光線透過破碎的天窗照射下來。
她走過去,試圖拉開柜門。門板不出意料地緊閉,散發出一種無法名狀的壓迫感。
但就在她的手指觸及柜門的一剎那,一陣強烈的刺痛感涌上她的大腦。那種痛感與之前的物理傷害不同,它深入靈魂,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插入她的意識深處。
“這就是‘數據感知傷害’。”昭淵的聲音低沉且嚴肅,“它在嘗試切斷你對副本數據的連接。”
她猛地后退,試圖擺脫那股痛感,但那痛苦仍舊像毒蛇一樣在她的腦海中游走,無法擺脫。
蘇離狠狠咬住牙關,心跳加速,耳中充斥著白噪音,然而她依然堅持不屈地伸出手,打開了資料柜的門。
一股冷風襲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卷被古老紙質封存的文件。她將其拿起,展開了文件。文件上面只有簡短的幾行字:
Δ28調試記錄
“痛覺數據抑制協議——啟用條件:全面斷開系統感知、加速意識收縮”
她用指尖輕輕觸碰那些文字,心中一陣不安的預感浮現——這不是系統為她設計的標準副本。這份文件,顯然與她的情況有著某種深刻的聯系。
“昭淵,這是什么?”她低聲問道。
“這是Δ28——一個被‘消除’的個體的遺留信息。”昭淵解釋道,“這個人曾是你副本中最早的‘失敗品’之一。他的痛覺感知數據被系統鎖定,依賴這種協議將其意識壓縮至最低限度,直到完全消失。”
“然后呢?”蘇離有些疑惑。
“然后,他徹底崩潰,成為了另一個副本的反復測試體。”昭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而你,可能是這個協議的下一步目標。”
蘇離心中一緊,隨即猛地握緊文件。她的直覺告訴她,接下來副本的游戲規則會徹底改變。
“你能破壞它嗎?”她低聲問。
“可以。”昭淵冷靜地回答,“但你得準備好,副本的反應將會是致命的。”
她沒有時間再思考更多,聽到身后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她轉過頭,緊張地觀察著四周,發現自己并不孤單——那些被系統遺棄的“測試體”,正從四面八方慢慢圍攏過來。
它們沒有表情,也沒有語言,只是機械般地步伐不斷接近,仿佛某種詛咒的注定。
她必須做出選擇——立刻啟動數據反制,或是被這場死亡般的壓迫吞噬。
她知道,逃避已不再是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文件緊緊攥在手心,面對逐漸逼近的“測試體”,堅定地向前邁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