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邁步走出巷子，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灰衣依舊，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卻已截然不同。

他步伐沉穩，脊梁挺直如松，雙目開合間自有一股內斂的銳氣，與周圍那些被生活壓得直不起腰的更夫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幾個原本圍著劉叔、唉聲嘆氣的老更夫，一看到他出現，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瞬間噤聲。

他們看向顧安的眼神復雜至極，不再是之前的無視或同情，而是帶上了幾分明顯的敬畏、疏遠。

其中一人對顧安僵硬地點了點頭，便找了個“家里婆娘還等著我買米下鍋”的蹩腳借口，拉著其他人匆匆散去，仿佛顧安是什么會傳染瘟疫的異類。

這種微妙的態度變化，顧安盡收眼底。

他立刻明白，自己被趙坤小旗另眼相看，甚至跟著去執行了特殊任務并安然返回的消息，已經在更夫這個消息靈通、卻也最是拜高踩低的小圈子里，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欺辱、無視的底層灰衣，他成了一個“有背景”的人。

劉叔看到顧安，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既有為他實力提升、氣色紅潤而感到的由衷欣慰，也有著一種過來人的深深擔憂。

他將顧安拉到一旁僻靜的墻角，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安，你現在是趙小旗面前的紅人，這是天大的好事。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咱們這種底層人，最怕的就是出風頭。做人要懂得藏拙，風頭太盛，容易招人嫉恨。”

顧安何等敏銳，立刻察覺到劉叔話里有話，而且絕非空穴來風。

他皺眉追問道：“劉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人找您麻煩了？”

在顧安的再三追問下，劉叔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無奈和憤懣，長長地嘆了口氣，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東區更夫里，有一個叫張麻子的老油條。此人實力在灰衣中還算不錯，但心思全用在了鉆營和欺下媚上之上，一直想巴結趙坤而不得。

他看到顧安這個名不見經傳、甚至快要病死的新人，突然一飛沖天，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賞識，心中頓時生出了濃濃的嫉妒和怨恨。

于是，張麻子開始在暗地里散播各種惡毒的謠言，說顧安是靠著出賣在亂葬崗任務中死去的同伴，用別人的命換了自己的前程，才走了狗屎運，得了趙小旗的青眼。

更重要的是，他不敢直接針對如今風頭正勁的顧安，便將矛頭對準了和顧安關系親近的劉叔。

張麻子利用自己資格老，在灰衣更夫中有點影響力，開始在工作上處處為難和劉叔交好的幾個老更夫，甚至仗著自己和負責排班的文書有點不清不楚的親戚關系，硬是搶走了劉叔負責了數年、一條相對安全的巡夜路線，將一條出了名的兇路——緊鄰著城南屠宰場的那片區域，硬塞給了年邁體衰的劉叔。

那地方血腥氣重，最容易滋生邪祟，別說劉叔，就是年輕力壯的更夫去了，都得提心吊膽。

顧安聽完，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這是沖著他來的。

張麻子不敢動他，就拿待他有恩的劉叔開刀，這不僅是欺負劉叔，更是在狠狠地打他的臉，試探他的反應和趙坤對他的看重程度。

但他沒有沖動地去找張麻子理論，那是最愚蠢、最下乘的做法，只會落入對方的圈套，讓人看笑話。

拍了拍劉叔的手，讓他寬心，然后顧安便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朝著巡夜人司衙的方向走去。

他沒有去找趙坤。

這點小事就去消耗趙坤那份天大的人情，不僅顯得自己無能，更是大材小用，會讓趙坤看輕自己。

徑直來到了司衙發放俸祿的院子，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那位正在悠閑喝茶的王管事。

此時王管事正瞇著眼，享受著午后的陽光，看到顧安，只是眼皮抬了一下，并未言語。

顧安什么都沒說，只是從懷里，將自己僅剩的那枚陽氣丹，用雙手恭敬地遞了過去，放在了王管事的桌上，推到了他的手邊。

然后，他才躬身，用平靜的語言，說明了劉叔被無故調換巡夜路線的事，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訴苦抱怨，只是陳述事實。

人情世故，點到為止。

王管事收了那枚陽氣丹，在手里不緊不慢地把玩了一下，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

他深深地看了顧安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他當然知道顧安是趙坤現在最看重的人，這份“孝敬”送得恰到好處，既是晚輩對前輩的尊重，也是在不動聲色地提醒他自己的背景。

王管事什么也沒承諾，只是將丹藥不著痕跡地收進袖中，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當天下午，一份由王管事親筆簽發的新的巡夜路線調配單，就下發到了東區所有更夫的手中。

調配單的內容很簡單：劉叔被調回了原來那條安穩的路線，而那個張麻子，則被直接派去守衛更夫們聞之色變的、更兇險的城西義莊。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王管事在敲打張麻子，也是在賣趙坤一個天大的面子。

當顧安再次見到劉叔時，老人看他的眼神里，已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和一絲深深的敬畏。

顧安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實力是安身立命的根基，而人情和地位，則是能讓你活得更安穩、更體面的保護傘。

他看著自己面板上僅剩的(388/500)經驗條，心中更加堅定了要不惜一切代價向上爬的決心。

就在這時，一名趙坤的親信，一個平日里眼高于頂的青衣武者，快步走進巷子，找到了顧安，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的笑容，恭敬地說道：“顧安，趙大人讓你去一趟司衙后院，他有要事找你。”

顧安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