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耆、周懷政、任守忠是官家與劉娘娘的親信,
在宮內更是說一不二,俱都是大宋重量級的人物,
宣詔使大概率與他們熟識,甚至是特別好的朋友,
他們證實假冒,那必然是假冒,
雖然并無留下活口,以為證偽,有些怪異,
但也許是九歲太子任性、沖動,
大逆之人,射殺之,并無大礙。
梓州路遂州通判張旦,內心暗暗慌張,
難道是太子誤殺了宣詔使,雷有終在替太子打掩護?
他起身拱手雷有終,道
“請問雷招安使,宣詔使的尸首何在,詔書何在,某等可以驗明真偽”
“詔書已被焚毀,宣詔使已被焚尸,尸骨無存,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雷有終神色頹廢,手肘支著身側的茶桌,捂額頭煩悶,低語道
“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他可以選擇的不多,
七個月久攻不克的益州城是太子拿下的,盡人皆知,戰功表述權在太子那里,
他的四千余嫡系在襲擊衙署那場戰斗中,被太子收編的兩千余益州降兵伏擊,傷亡殆盡,
而后太子留下了三百余益州降兵,可以證明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可以隨時置他于死地,
無論太子與官家是否有嫌隙,殺大宋太子,罪大惡極。
且此次益州兵變,戰后的軍功,大部分是拿老百姓充數,太子完全掌握實情,
而殺宣詔使,他并無表現出任何異議,完全順從,
事到如今,只能聽之任之,隨波逐流,
前路上等待他的是什么,漆黑未知,
所有事,只有太子一人能解釋清楚,
至于如何解釋,解釋些什么,
只看太子的處境如何,
他想丟下官帽,一走了之,可是往哪里去?
梓州路遂州通判張旦繼續道
“請問雷招安使,是張耆、周懷政、任守忠確認前,太子射殺的宣詔使,還是確認后”
“為何要焚毀尸首,焚毀詔書”
客座端坐的張思鈞與張旦在同轄區共事,平時有些私交,他起身拱手張旦道
“張兄,自然是確認后,才射殺的假冒宣詔使,雖然太子九歲,心智還是正常的”
“由于射殺時倉促,不及換箭矢,用的是火箭,所以宣詔使連同詔書一同被焚燒”
張旦現在急切想知道的是,
張耆、周懷政、任守忠親口證實宣詔使為假冒,
他拱手張思鈞道
“張耆、周懷政、任守忠何在”
“他三人,現在益州城內城陪太子殿下靜修”
“為何靜修,把三人喊來一同商議,豈不更為妥當?”
張思鈞暗暗吸了口氣,不言語。
雷有終拱手張旦道
“太子殿下最近噩夢連連,不愿他人打擾,張耆、周懷政、任守忠三人陪著靜修,所以不方便前來,見諒”
張旦皺了眉頭問道
“那么某等在此何為?”
利州路閬州通判馬知節神色一愣,
對啊,某等為何在此?此事與某等有何相關?
他起身拱手,接腔道
“某等似乎與假冒宣詔使之事,并無關聯吶”
眾官員紛紛言聲
“對啊,某等為何前來”
“快顛死了,原來是為了與某無關之事”
“雷招安使此法欠妥”
……
李繼昌看著不滿情緒漸漲,這樣下去會不妙,冷臉環顧沉聲道
“益州城久攻不下,諸位募糧、募餉、募兵難道全部及時”
“前方將士拼命之時,諸位在后方尋歡作樂,好不快活,作何解釋?”
眾官員不約而同閉口不言,嘈雜聲立刻平息,
李繼昌面對馬知節道
“馬通判,益州兵變初期,由于岷江水路未斷絕,補給源源不斷運入益州城,致使久攻不下,將士們死傷慘重”
“汝等嘉陵江水軍基地是否盡力而為?”
“是否有重大紕漏才導致如此?”
他點著夔州路通判李惟簡、鈐轄使孫正辭的方向,道
“還有汝等的靜江軍水師,初期竟然視若無睹”
“是否要承擔大部分責任?”
高繼勛與馬知節同在利州路共事,
宣詔使被射殺是高繼勛親眼所見,而嘉陵江水軍是由他統領,
慌忙打圓場道
“某等俱都食朝廷俸祿,大難臨頭萬不可各自飛,要同甘,更要同苦”
“如果這件事不能妥善解決,若是朝廷因為這件事,過問益州城兵變的詳情,抽絲剝繭后,某等不要說,無寸功,還有大罪吶”
“而攻克益州城的,是太子殿下”
“汝等的功,在何處?”
高繼勛把話語頓了片刻,沉聲道
“益州城久攻不克,在座的哪個敢說,無絲毫過錯,難不成都是他人懈怠之故?”
這些話問得眾官員不想接腔,
這是什么話,錯都是別人的,功勞都是自己的?
即使這樣想,也不能講出來啊,
他們俱都不再言語。
雷有終環顧眾人,眼瞅著他們神色不安、如坐針氈,
明白是點到了他們的軟肋,頓時內心大寬,
同時瞧著氣氛差不多了,拱手環顧道
“那么某等開始擬定書信,把此事原原本本據實寫在書信里,今日急腳遞,往汴京送,上奏朝廷,如何?”
馬知節拱手道
“想必雷招安使這番做法,也是為某等著想,否則這件事朝廷興師問罪,某等俱都跑不掉”
雷有終微笑回拱手禮,道
“馬通判所言極是”
在座的,俱都是深諳識時務者為俊杰之人,
他們明白,如果今日談不攏,跳出圈外一個,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任性胡說八道,
那么不一定會攀咬出什么,
倒霉的可能是在座的任何一個,
此事關系重大,只能所有人一起來扛。
而且此事與太子聯系甚密,是太子親力親為造成,
等同與他們共患難。
其次,假宣詔使被射殺,是張耆、周懷政、任守忠,證實后的結果,
這三人實力擔當,無什么可怕的,
雷有終這般做法,理論上是在保所有人,
眾人互換眼神后,瞬覺有了力量,信心倍增,不再猶豫躊躇,甚至群情激昂,
只是互相鼓勵聲并無,都一臉端莊肅穆。
把寫文書的書令史喊來,在茶馬司署的屋子中央擺上一張大圓桌,眾官員起身圍了三層,開始研究細節的描寫,具體怎樣措辭,
好似市井里的賭博場景,只是俱都斯斯文文,
你一言我一語的冷靜討論,無吆五喝六的喊叫。
眾人聽完知情者講完此事的大概脈絡,紛紛建言獻策,
“如何解釋太子緊閉內城,禁止任何人進出?”
“益州降兵無視太子寬仁,二次兵變,鎮壓時,過于血腥,太子嚇到了,所以緊閉內城靜修”
“就這么寫,用詞再斟酌一下”
“對,若是把靜修與宣詔使混為一談,不妥,分開講,完全合理”
“太子在宮中多年,應該認識此宣詔使,但是為何把張耆喊進內城詢問真假,為何不在城墻上問清楚?”
“周懷政與任守忠在內城,想必是要四人在一起確認,才好把握”
“有道理”
“那么寫不寫太子做噩夢?所以夢醒看到賊人,下令射殺之”
“這樣寫的話,是不是不妥?”
半晌不講話的雷有終,脫口而出,語氣斬釘截鐵
“寫上,如實記錄,重點寫清楚張耆、周懷政、任守忠確認后,太子才下令射殺”
眾人內心瞬適,現在看來,雷有終并不有意偏袒太子,而是真心實意與大家共渡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