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瞪大了眼睛。

這……是夢境里的巨樹？

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唰的一下回頭，然而身后是空蕩蕩的轎廂，并沒任何東西。

他再轉回頭去，發現鏡面里干干凈凈，只有披著黃衣、戴著頭盔的自己。

眼花了？

凌云皺了皺眉頭，有些遲疑。

他對自己的視力很自信，剛剛的一幕似乎并不是單純的眼花。

但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別的解釋。

總不能真是夢里的樹出現在了現實？

凌云用手稍微摸了摸鏡面般的電梯門，搖了搖頭：

“也許是累了……嗯，最近做這夢的次數太頻繁了些，夜有所夢、日有所思？”

凌云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夢到這顆巨樹的，但近段時日以來，頻率明顯變高，最近一周更是每晚都會夢到。

若不是身體沒有任何不適，他都想找個醫生或者解夢的看看——但前者要錢，后者凌云不大相信，也就作罷。

不過要是再這樣下去，甚至白天都頻繁出現幻覺……那就該去治治了。

凌云微微點頭，決定先回去休息，等到晚飯的點再出來。

……

下午四點，出租屋內。

將手機從充電器上拔下，凌云穿戴整齊，出了自己的小單間。

客廳的沙發里，傳來室友手機刷抖音的聲音：

“這個男人叫小美……”

“陵江市近日有女學生失聯，如有人看到請聯系……”

“嘿，長得還挺漂亮，我看是網戀跟黃毛跑了，指不定在哪爽呢。”

頭發半黑半黃的室友摳了摳露了一半的腚溝，窩在沙發里咂嘴。

凌云租的群租房里都是騎手，不過他跟大多數人聊不到一起去，只是維持點頭之交；

而其他人也覺得每天超長待機跑單的凌云太卷了，并且總有種和他們格格不入的感覺，背地里嗤之以鼻。

凌云瞟了眼室友的手機屏幕。他本來不想多嘴，但聽室友這樣說，有些忍不住道：

“也有可能是拐賣？事情都沒定，這樣……”

“什么拐賣？我看這幾天失聯的好幾個，男女老少都有，拐賣他們干嘛？”

室友從沙發里斜眼看了看凌云，又轉回目光：

“熱評說這些人都是穿越了！去了一個仙境一樣的地方，任何心愿都可以滿足，唯一的代價是他們永遠也回不來。呵，評論下面回復‘帶上我’的還不少……誰不想去呢？這垃圾世界，毀滅吧。”

“加州旅館么？”

凌云沒有跟室友爭論，一邊穿鞋，一邊隨口說了一句。

“什么玩意兒？”

室友不太明白。

凌云搖了搖頭：

“沒啥。到點了，還不出門？”

“我再玩會兒。”

室友躺了回去，擺了擺手。

聽到門合上的聲音，室友切了一聲，嘀咕道：

“又在裝模作樣的……再刷兩條就出門。”

窩在油膩變形的沙發里，室友手指不斷動著，任時間逐漸流逝。

對凌云來說，送外賣只是糊口的權宜之計。

重創下的航司拒收學員，航校收不回成本，于是一通操作，把說好的公費培養變成了自費。

學員若還不上錢，便拿不到飛行執照。

凌云試圖反抗這完全違反合同法的操作，代價就是連學位證和畢業證都被扣了下來。

看著同學們八仙過海，出身福利院、沒有助力也沒有錢的他無奈，只得暫時先靠這行當吃飯。

不過凌云沒有放棄，從未間斷的思索著如何要回自己應得的東西。

只是對他這樣的背景來說，這一切實在太難、太難。

天色將暗。

凌云騎著小電驢，外賣箱里是滿滿一袋餐食，行駛在通往郊外的小路上。

目的地是老廠區的一個定位點，應該是給工人定的盒飯。

他嘆了口氣，但有時候就會接上這樣的單：

量大路遠，還會空返，十分耽誤時間。

路燈有些昏暗，被兩邊紅磚墻夾著的巷子已然坑坑洼洼，傍晚的老廠區靜得瘆人。

這是九十年代曾經紅火的工廠區，那時養活了半個陵江。但隨著下崗潮及后面實體經濟的沒落，這片廠區長期只有寥寥幾家還在開工，大部分地方都已經破敗。

凌云按著導航，七拐八繞，總算在超時前看到了目的地——一座老廠房的大鐵門。

他騎著電瓶車，趕到了昏黃燈光下的值班室，將外賣箱里的那一大袋盒飯遞出：

“您好，外賣到了。”

“放著吧。”

年輕的保安抬頭看了他一眼，朝著旁邊努了努嘴，繼續玩起手機。

凌云正要提著袋子進值班室，后面響起一陣汽車引擎聲，燈光也照亮大門。

他回頭看了看，一輛面包車十分迅速的接近，而后在門崗處剎停。

司機搖下車窗，是一個地中海發型的樸實男人，朝著凌云露出憨憨的笑容：

“正好趕上！小哥，把飯給我吧，我剛好拿進去。”

“好的。”

凌云應了一聲，又把那一大袋提到司機面前。看了看司機從狹窄窗口伸出的手，他猶豫一下，說：

“要不我幫您放到車廂里吧，餐太多了，你這不好拿。”

“不用！不用！”

司機連連擺手，試著接過，發現的確從窗子拿不進，于是有點尷尬的笑道：

“麻煩你遞到副駕吧……小李，接一下。”

這么大一袋，以這面包車的大小，坐在副駕的人抱著恐怕也有點勉強。

凌云稍微有些奇怪，透過車窗明明看到后面也有人，干嘛不讓他們抱著？

但既然客人都這樣說了，凌云還是走到右邊，將餐食從打開的車門遞給叫小李的青年。

“謝謝啦。”

中年司機客氣的朝著右邊點點頭，然后往已經被保安打開的鐵門里駛去。

就啟動的這一下——

凌云聽到咚的一聲從面包車的車廂里響起，而后后面的門直接打開，一個重物落到地上。

他下意識的轉過目光，發現竟然是一個人掉了出來。

一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女人。

凌云頓時愣住，看著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他覺得有些熟悉……

好像，就是室友當時連刷了幾遍的那個尋人啟事？

嗯？

吱嘎——

猛烈的急剎聲響起。

司機和小李慌亂的跳下車，瞪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女人，又看向凌云。

凌云則回望他們，一時沉默。

“……”

“……”

氣氛逐漸變得凝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