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海的高壓封鎖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但華佗、林小川和蘇晴三人，卻在網眼的縫隙中執著地編織著屬于真相的絲線。簡易吸附瓶里的氣體樣本在緩慢積累；華佗的藥方在一次次失敗與調整中趨近完善；蘇晴傳遞出的病區異常分布圖，像一張逐漸清晰的毒氣擴散路徑圖，指向那個塵封的罪惡源頭。

然而，困難遠超想象，最大的阻礙是無法進行現場的大規模驗證。華佗調配出的藥方，無論是熏蒸還是噴灑，都需要在污染核心區——那個廢棄停尸房及其相連的管道區域——進行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但地下室入口被重兵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必須想辦法進去一次，哪怕只有幾分鐘！”林小川看著華佗新調整的藥方，眉頭緊鎖，“這‘九竅辟穢湯’的蒸汽必須直接作用于泄漏點和淤積最重的區域，才能中和穢毒，封閉逸散。在外面操作，效果微乎其微。”

“硬闖肯定不行。”蘇晴憂心忡忡，“保衛科盯得很緊，而且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華佗捻著胡須，目光深邃，望向天花板縱橫交錯的通風管道：“地上不通，或可…另辟蹊徑？”

他的目光給了林小川靈感，他再次仔細研究蘇晴冒險拍來的施工圖紙，目光鎖定在一條標注為“舊樓廢棄排風通道-備用”的管線上。這條管道起源于舊停尸房附近的一個設備間，理論上并未完全封死，其一個檢修口似乎位于…醫院后勤倉庫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

事不宜遲，在一個暴雨傾盆、雷聲轟鳴的深夜，惡劣的天氣掩蓋了許多聲音，蘇晴利用值后夜班的機會，設法短暫引開了倉庫附近巡邏的保安。林小川和華佗如同幽靈般潛入后勤倉庫，倉庫里堆滿了破舊桌椅、報廢的醫療器械和雜物，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鐵銹味。他們根據圖紙的指示，在倉庫最深處一個布滿蛛網的角落，費力地挪開幾個沉重的木箱，露出了墻壁上一個被帆布半掩著的、銹跡斑斑的鐵柵欄——正是那個廢棄通風管道的檢修口！

鐵柵欄早已銹死，林小川拿出準備好的工具，在震耳欲聾的雷聲掩護下，小心翼翼地撬動著。汗水混合著灰塵從他額角滑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充滿風險。終于，“哐當”一聲輕響，柵欄被卸了下來，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鉆入的、黑漆漆的洞口。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混雜著灰塵撲面而來。

“爺爺，我進去！您和蘇晴在外面接應！”林小川毫不猶豫，將準備好的裝備——一個改裝過的、帶有小型鼓風機和加熱裝置的噴霧器（里面裝滿了華佗熬制好的、濃縮的“九竅辟穢湯”藥液），以及幾個便攜式氣體檢測儀，一一綁在身上，戴上防毒面具（簡易的，加了多層浸藥紗布），打開頭燈，深吸一口氣，鉆入了黑暗狹窄的管道。

管道內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不明污垢，空間極其逼仄，只能匍匐前進，刺鼻的氣味即使隔著防毒面具也隱隱透入。手電光柱下，可以看到管壁上凝結著深色的、粘稠的油狀物。林小川強忍著不適，艱難地向深處爬行。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越靠近圖紙上標明的停尸房區域，那股陰冷、腐臭的氣息就越濃烈，空氣中仿佛彌漫著肉眼可見的淡淡灰綠色霧氣。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管道出現一個向下的彎折，下方隱約有微弱的氣流涌上，帶著更濃烈的毒臭味。林小川判斷，下方應該就是停尸房頂部或相鄰的設備間空間。他固定好身體，啟動了噴霧器。低沉的嗡鳴聲在管道中響起，加熱裝置將藥液迅速蒸發，一股濃郁而奇特的藥香——混合著艾草、蒼術、雄黃、菖蒲等氣息——開始隨著鼓風機噴出的熱氣流，強勁地壓向下方的空間！

與此同時，他啟動了氣體檢測儀，儀器屏幕上的數值在進入管道后就一路飆升，此刻更是達到了驚人的危險峰值！硫化氫、甲烷、氨、還有多種揮發性有機化合物（VOC）的濃度都嚴重超標！

時間緊迫，林小川一邊維持著噴霧，一邊緊張地觀察著檢測儀讀數。幾分鐘后，奇跡發生了。隨著藥香的持續注入和彌漫，檢測儀上的數值開始出現波動，并緩慢地、但確實在下降！尤其是刺激性最強的硫化氫和氨的濃度，下降趨勢較為明顯！這證明華佗的藥方在起效！藥氣在與穢毒之氣發生中和反應！

然而，管道內污濁的空氣和持續的高濃度毒素也在侵蝕著林小川，即使有防毒面具和含服避穢丹，他依然感到頭暈目眩，呼吸開始困難。他強撐著完成了預定的噴霧時間，立刻關閉設備，艱難地開始往回爬。

倉庫里，蘇晴和華佗焦急萬分，時間仿佛凝固了，當看到林小川滿身污穢、臉色蒼白、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從管道口爬出來時，蘇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華佗迅速上前，搭住他的脈搏，又翻看他的眼瞼。

“快！含住這個！”華佗將一顆碧綠色的藥丸塞進林小川口中，一股強大的清涼氣息瞬間涌遍全身，壓制住了翻騰的惡心和眩暈。

“怎么樣？”蘇晴急切地問。

林小川大口喘著氣，摘下防毒面具，臉上卻露出興奮的笑容：“成…成功了！爺爺！藥起作用了！檢測儀顯示毒氣濃度在下降！尤其是靠近噴藥點的地方！”

華佗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眼神中充滿了欣慰和自信：“好！天佑善念！‘九竅辟穢湯’果然能克此穢瘴！雖未盡全功，但路已通！”

這次冒險的初步成功，給了三人巨大的信心，他們利用這個秘密的管道入口，又進行了兩次小規模的熏蒸（間隔幾天，讓藥效充分發揮并觀察持續性）。每一次熏蒸后，林小川都會在管道不同位置（包括靠近樓上病房的支管）進行氣體采樣。蘇晴則密切觀察著病房的情況。

變化是緩慢但切實的，蘇晴欣喜地發現，那些抱怨“怪味”、“陰冷”的病人明顯減少了。307病房的張女士，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不再驚恐地描述“女鬼”，睡眠也安穩了許多。劉大爺的心律失常發作頻率也降低了。護士們私下議論夜班“怪事”的聲音也漸漸平息。整個病區的氛圍，在不知不覺中輕松了一些。

“是藥起作用了！毒氣濃度在下降！”蘇晴激動地將最新的觀察記錄交給林小川和華佗。

林小川也將最新的氣體檢測數據對比圖展示出來，幾條代表不同有毒氣體的曲線，在經歷了最初的平抬期后，在熏蒸點附近出現了顯著而持續的下降趨勢！尤其是經過三次集中熏蒸后，核心區的硫化氫濃度已經降到了安全值以下！這不僅是華佗古方的勝利，也是科學數據的實證！

然而，華佗看著數據圖，并未完全放松地說：“穢毒之根，在于泄漏之口未封。熏蒸之法，如同揚湯止沸，雖可暫緩其害，但非長久之計。毒源仍在，一旦停止熏蒸，假以時日，穢氣必復聚。必須找到施工破壞的具體位置，進行物理封堵！同時徹底凈化那片區域！”蘇晴立刻明白了關鍵所在。

“這需要官方的力量和專業的工程隊。”林小川點頭，“我們手里的證據鏈，應該足夠讓真相大白了。”

就在他們準備整理所有證據（包括：詳細的病區異常記錄與時間線對比、氣體檢測數據前后對比圖、管道污漬的實驗室檢測報告、施工圖紙上標明的違規作業區域、以及“九竅辟穢湯”熏蒸有效的實證）向陳奇副院長甚至更高層舉報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了。

陳奇副院長主動找到了蘇晴，他的臉色異常嚴肅，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蘇護士，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蘇晴心中忐忑，以為調查的事情徹底暴露，即將面臨更嚴厲的處分。然而，在副院長安靜、彌漫著書卷氣的辦公室里，陳奇遞給她一份厚厚的文件，“看看這個。”

蘇晴疑惑地翻開，越看越心驚！這是一份由陳奇副院長親自秘密調查的報告，內容之詳盡遠超她的想象！報告不僅印證了華佗他們關于地下毒氣泄漏的結論，更深入挖掘了事故的根源：

違規施工的鐵證：去年那次大型管道維修工程的中標承包商“宏達建設”，資質存在嚴重問題。工程負責人為節省成本，在明知下方有廢棄高危區域的情況下，未按圖紙要求進行加固隔離和氣體檢測，強行使用大功率機械破拆作業，直接破壞了停尸房區域的密封結構和部分承重墻！事后為掩蓋過失，僅做了草率的水泥填補，并偽造了施工驗收報告！

管理層的失職與包庇：報告直指醫院后勤管理部門和當時的工程監理嚴重失職，收受了承包商的賄賂，對違規操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