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那聲音，不是幻覺。

它在意識沉淪的深淵邊緣，在劇痛和麻木編織的混沌之網(wǎng)中，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微弱卻清晰。左臂深處，那枚冰冷的、沉寂的、如同“零”最后墓碑的芯片，傳來那一下……搏動。

緊接著，那片模糊、搖晃、帶著刺耳雪花的畫面——褪色的瘢痕，隱沒的血管，恢復(fù)光澤的皮膚，還有那一閃而過的、純凈如初雪的銀發(fā)……像一道劃破永夜的微弱閃電，狠狠劈開了即將閉合的黑暗。

零……？

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開！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冰冷的現(xiàn)實拽回深淵！劇痛、失血、沉重的壓迫感如同冰冷的鐵鏈，將我死死釘在廢墟的砧板上。是瀕死的幻象？是芯片殘留的幽靈？還是……那一絲渺茫到近乎絕望的可能性？

“呃……”一聲壓抑的、混合著劇痛和難以置信的呻吟從我干裂的嘴唇間擠出。身體像生銹的鉸鏈，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都帶來骨骼摩擦的刺耳聲響和肌肉撕裂的劇痛。被碎石和扭曲金屬壓住的身體如同灌了鉛，只有右手，那只觸碰過冰冷屏幕、此刻沾滿灰塵和半凝固血污的右手，還能勉強活動。

目標，不是求生。是……確認。

手指在冰冷的碎石和粗糙的金屬斷茬間摸索，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jīng)。灰塵嗆入喉嚨，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血腥味更濃了。沒有方向，只有那片畫面烙印在腦海中的位置——大概在身體左側(cè)，被更多沉重瓦礫覆蓋的深處。

指尖拂過冰冷的石塊，堅硬的金屬，斷裂的線纜……突然！

一種極其微弱、極其不規(guī)律的……震動感，透過壓實的碎石和冰冷的金屬，傳遞到了我的指尖。

不是心跳。更像是……極其微弱、瀕臨熄滅的……生命電信號？來自某種精密的生物維生裝置？還是……？

芯片的位置，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溫熱感。不是灼痛，更像是一種……微弱的共鳴？

“零……”這個名字帶著血腥味和最后一絲力氣，從喉嚨里滾出。求生的意志，被這渺茫的信號瞬間點燃！哪怕只是萬分之一！哪怕只是芯片的殘響！

右手的動作驟然變得瘋狂！不顧一切！指甲在堅硬的碎石上崩裂，指腹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劃開，鮮血混著污垢滲出，染紅了冰冷的障礙物。劇痛被完全屏蔽，只剩下一個念頭——挖開它！觸碰到那微弱震動的源頭！

“嗬……嗬……”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廢墟里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用力，都感覺斷裂的肋骨在切割內(nèi)臟，左臂的麻木深處傳來尖銳的刺痛。但指尖傳來的震動感，似乎……清晰了一點點？

終于！

一塊邊緣鋒利的、半人高的混凝土碎塊被我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連同肩膀一起，狠狠地頂開！碎石嘩啦滾落，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

下方，露出了被壓得變形的金屬板一角。震動感正是從這金屬板下傳來！更清晰了！帶著一種微弱的、持續(xù)的低頻嗡鳴！

希望如同毒藥，瞬間注入瀕死的軀體！力量再次壓榨出來！手指摳進金屬板的邊緣，指甲翻卷的劇痛被完全忽略！肌肉繃緊到極限，后背的傷口再次崩裂，溫熱的液體浸透了破爛的衣服！

“呃啊——！”伴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那塊沉重的、變形的金屬板被硬生生掀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混雜著鐵銹、臭氧和……一絲微弱消毒水氣味的冰冷氣流，從縫隙中涌出。

縫隙下方，是另一個被擠壓變形、但結(jié)構(gòu)尚存的小空間。應(yīng)急燈幽藍的光芒如同鬼火，勉強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散落的、扭曲的金屬支架和破碎的透明維生艙碎片。粘稠的、暗金色的維生液如同腐敗的血液，在地面積聚成粘稠的小灘。

而在那片狼藉的中心……

一個身影蜷縮著。

纖細，蒼白。

穿著永恒集團那種標志性的、如今已破爛不堪的白色拘束服。

那頭刺眼的、如同被撕扯過的銀色短發(fā)，凌亂地粘在汗?jié)竦念~角和臉頰，在幽藍的燈光下，反射著脆弱而冰冷的光澤。

是零！

她的身體微微蜷縮著，雙臂環(huán)抱著自己，像是抵御著無形的嚴寒。臉龐埋在自己的臂彎里，看不真切。

但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腕上！

蒼白。纖細。

但……那上面！

那些曾經(jīng)如同活物般蠕動、如同地獄烙印般猙獰的暗紅色瘢痕……消失了！

皮膚光滑，帶著一種久不見陽光的、病態(tài)的蒼白，但血管不再暴突扭曲，只有淡青色的脈絡(luò)在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是健康的、屬于少女的紋理！手腕纖細依舊，卻不再有那種被詛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芯片傳來的微弱溫熱感，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一些，仿佛在無聲地確認。

她手腕旁邊，掉落著一個巴掌大小、外殼破裂的銀白色裝置。幾條斷裂的、如同神經(jīng)束般的柔性管線還連接在她拘束服下隱蔽的接口處。正是這個裝置，發(fā)出著那微弱的嗡鳴和震動，屏幕上一行行代表生命體征的、極其不穩(wěn)定的數(shù)據(jù)瘋狂跳動著：【生命體征：臨界波動…神經(jīng)活性：低…時間熵值：歸零…穩(wěn)定…警告：能量即將耗盡…】

是維持她最后生機的裝置？在錨點崩潰的混亂中保護了她？還是……將她從倒流的深淵邊緣強行拉了回來？

“零……”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倒在掀開的金屬板邊緣，劇烈的咳嗽讓眼前陣陣發(fā)黑，鮮血從嘴角溢出。

似乎是聽到了聲音，或許是感受到了震動。

那個蜷縮的身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環(huán)抱著自己的手臂，似乎松開了一點點。

埋在臂彎里的頭顱，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僵硬感……抬了起來。

幽藍的應(yīng)急燈光，如同舞臺的追光，落在了那張?zhí)鸬哪樕稀?

皮膚依舊蒼白，但不再是那種透明到能看到血管的死寂，而是帶著一種微弱的、屬于生命的暖意。臉頰上還沾著灰塵和暗金色的維生液干涸的痕跡。

然后，是那雙眼睛。

緩緩地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