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冰冷的引擎蓋硌著張偉的后背，夜風吹過汗濕的背心，激得他一個哆嗦。

左臂從劇痛到麻木，再到此刻血液回流帶來的、如同萬蟻噬咬般的灼痛與酸脹，每一次心跳都像在用鈍器敲打那圈深紫色的勒痕。

他齜著牙，大口喘息，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成功了？代價是左臂幾乎抬不起來的刺痛和皮下那圈猙獰的印記。

他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顏色尚不正常的左手，指尖下那重新恢復的、強勁有力的搏動感，像黑暗中的火種，微弱卻頑強地燃燒著，驅散著剛才那瀕臨肢體壞死邊緣的冰冷恐懼。

這代價，值嗎？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條用自己血肉試煉出的界限，已經不再是孫教授口中玄妙的“另一種感知”，也不是宋偉明厭惡的“空間建模”。

它變成了一種更原始、更直接的東西，像烙印一樣刻進了骨頭縫里，融入了每一次肌肉的收縮與舒張。那是屬于他自己的、在絕對黑暗與絕對力量下摸索出的——本能！

他艱難地直起身，活動了一下依舊刺痛發麻的左臂，彎腰撿起地上那條救了他也差點毀了他的止血帶，還有那本卷邊的《戰傷自救互救手冊》。

橡膠帶冰冷的觸感貼著掌心，勒痕下的血管突突跳著，像是在無聲地抗議。

回到昏暗的宿舍走廊，每一步都牽扯著左臂的酸痛。

剛推開自己那間狹小單間的門，對講機就聒噪地響了起來，在寂靜的深夜格外刺耳。

“張偉！張偉在不在？速來急診！連環車禍！大批傷員！快！”護士長嘶啞的吼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張偉心頭猛地一沉，剛經歷的疲憊和劇痛瞬間被一股更強大的洪流沖散。

他連衣服都顧不上換，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轉身就沖了出去。左臂的刺痛在奔跑中被強行忽略，只剩下“止血”兩個字在腦海里轟鳴。

急診大廳已經亂成了一鍋煮沸的血粥。

刺耳的救護車笛聲由遠及近，擔架車在分診區排起了長龍，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雜著消毒水的氣息，嗆得人喉嚨發緊?？藓奥?、呻吟聲、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儀器的報警聲……交織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囂。

“張偉！這邊！股動脈！”李想的吼聲在一片混亂中精準地刺入張偉的耳膜。

張偉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獵豹，循聲撲向最里面的搶救單元。

一個渾身是血、下半身幾乎被扭曲金屬包裹的傷員躺在平車上，左大腿根部一個巨大的撕裂傷口正向外噴射著鮮紅的、帶著沖擊力的血柱！血壓監測的曲線正瘋狂跳水！

沒有思考！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時間去感受左臂的疼痛！宋偉明要求的“肌肉記憶本能”在生死時速的壓迫下被徹底激活！張偉眼中只剩下那噴涌的致命源頭！

他一把抄起搶救車上備好的軍用寬橡膠帶，動作快如閃電！

無視傷員痛苦的嘶嚎和周圍飛濺的血點，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精準，止血帶狠狠套在傷口上方至少一掌寬的位置！

右手爆發出全身的力量，絞緊固定扣！動作狠辣決絕，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嘣！

噴涌的血柱應聲而止！如同被掐斷了喉嚨！

幾乎就在血柱消失的同一剎那，張偉的左手——那只剛剛承受了自殘式實驗、此刻依舊刺痛麻木的手——如同擁有獨立意志的毒蛇，閃電般探出！

食指和中指帶著千鈞之力，狠狠壓在了止血帶下方、股動脈搏動的體表投影點上！

【空間感知：精通(487/5000)】——系統面板無聲浮現，但這一次，驅動它運轉的，不再是構建模型的意念，而是純粹到極致的、對生命信號的捕捉本能！

指尖下的皮膚溫熱，粘稠的血液糊滿了手套。

他不再試圖去“看”血管的位置，而是將所有的精神凝聚在指尖那一點！力量感、溫度感、組織張力的細微變化……以及那最重要的——搏動感！

嘣…嘣…嘣…

微弱！非常微弱！在止血帶強大的壓力下，股動脈的搏動如同在泥沼中掙扎，卻真實地傳遞到了他的指尖！

找到了！臨界點！就是這里！力量沒有再增加一絲一毫，死死維持在這個微妙的平衡點上！阻斷致命的噴射，卻又為遠端肢體保留了一線極其微弱的生機！

【戰傷緊急止血：入門(170/1000)->(175/1000)】！(實戰臨界點掌控！)

“記錄止血帶時間！每小時必須放松一次！”張偉的聲音嘶啞卻異常穩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死死壓著搏動點的手指，青筋畢露，如同焊死在那里。左臂的刺痛在高度緊張下似乎被暫時屏蔽了。

“張偉！這邊！頸動脈分支噴射！”另一個方向傳來呼喊。

張偉眼神如刀，瞬間掃過。他不能離開，股動脈的止血帶需要他維持這微妙的壓力平衡。

他沖著最近的規培生吼道：“止血墊！三角巾！壓??！往頸椎方向壓！用你全身的力氣！快！”

搶救在混亂中繼續。張偉像一個釘子，釘死在股動脈傷員身邊，左手如同最精密的壓力閥，維持著那條脆弱的生死線。汗水混著不知誰的血，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

每一次更換傷員，每一次處理新的出血點，他都沖在最前面，止血帶、壓迫、填塞……動作快、狠、準！每一次成功的止血，都伴隨著【戰傷緊急止血】熟練度的冰冷跳動。

而每一次動用止血帶，他那受過傷的左手，都會條件反射般、精準地壓向搏動點，尋找并維持那個臨界點。

【戰傷緊急止血：入門(175/1000)->(185/1000)…(195/1000)…(210/1000)】！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最后一輛救護車的笛聲遠去。急診大廳一片狼藉，疲憊像濃霧般籠罩著每一個醫護人員。

“張老師，你手臂……”

一個小護士怯生生地指著張偉的左臂。白大褂的袖子在剛才的混亂中被扯開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緊身背心下，那圈深紫色的、觸目驚心的勒痕！邊緣紅腫，皮下似乎還有淤血擴散。

張偉低頭看了一眼，這才感覺到左臂遲來的、鉆心的酸痛和麻木感，尤其是小指和無名指，感覺有些遲鈍。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活動一下手指。

“怎么回事？”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風暴來臨前的低氣壓。

張偉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

宋偉明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

他臉上沒有熬夜的疲憊，只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陰沉。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如同兩把淬了冰的手術刀，先是從張偉沾滿血污和汗水的臉上掃過，然后，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了他左臂上那圈無法掩飾的、新鮮而猙獰的勒痕上！

那痕跡的形狀、寬度，宋偉明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止血帶留下的！而且是近期才留下的！絕不是訓練模型能造成的深度！

宋偉明的眼神，瞬間從陰沉變成了暴怒的赤紅！額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

“張——偉——！”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怒吼，如同驚雷般在死寂的急診大廳炸響！所有疲憊不堪的醫護人員都被嚇得一哆嗦，驚恐地看向風暴中心。

宋偉明一步跨到張偉面前，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右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出，一把死死攥住了張偉的左臂——正是勒痕最深、最痛的位置！

劇痛！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傷口上！張偉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冷汗“唰”地冒了出來，身體因為劇痛和宋偉明巨大的力量而微微顫抖，幾乎站立不穩。

“你他媽……敢在自己身上試？??！”

宋偉明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碾磨出來的，帶著血腥味，“老子讓你練肌肉記憶！不是讓你自殘！你想廢了這只手？！你想當獨臂俠去參加‘礪刃’？??！”

他攥著張偉手臂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力道之大，讓張偉手臂上的勒痕顏色瞬間變得更加深紫，皮下淤血似乎都在擴散。

張偉痛得眼前發黑，牙關緊咬，卻硬生生沒再哼出聲，只是死死盯著宋偉明那雙燃燒著失望、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深深觸動的眼睛。

整個急診大廳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宋偉明粗重的喘息和張偉壓抑的抽氣聲。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孫教授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的白大褂依舊纖塵不染，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宋偉明鐵鉗般的手，落在張偉慘白的臉上和那圈刺目的勒痕上，最后，停留在張偉依舊緊握在右手中的、那條沾著血污的止血帶上。

孫教授的目光里，沒有驚訝，沒有責備，只有一種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平靜。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那目光，比宋偉明的暴怒更有力量，像一束穿透風暴的微光，落在張偉緊握止血帶、指節發白的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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