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另外二十三人,以及場中的王歧鳳也都看得出來。于是,王歧鳳就變了招數,一邊打一邊開口:“你先撤去你的法相。”
師萬象便依言撤了法相,王歧鳳也將自己的骨朵一收,一雙赤手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朝師萬象籠罩過去。師萬象剛生退意,就聽王歧鳳道:“別退,用盡你的辦法招架?!?
師萬象硬停滯住了身形。
他只是招架了一下,雙臂就被這一雙手輕點了一個遍,王歧鳳點完,就對他點頭,說了一個字:
“想!”
想什么?當然是想剛才這一下,為何就一雙胳膊被點了一個遍。失去了“八臂”后,竟如此不堪一擊。
師萬象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不停心算。將王歧鳳的手以指、關節為點,結合身形的移動,一步、一步的回憶剛才細節,帶入進去。還原剛才的步驟,去計算軌跡。
他不斷的計算“可躲避”的方式,“反擊”的方式,他感覺自己思索了許久,實則不過片刻。
王歧鳳見他回神,就問一句:“想好了?”跟著,就身形一動,再次朝著師萬象攻去。
結果似乎和剛才并無不同,但王歧鳳卻眼睛一亮,夸了一句:“不錯?!彼逦煊X到師萬象這一次動作之中的進步。也就是說,剛才的一些“經驗”,他已化在了自己的動作中。
然后,就讓師萬象再次“想”……
“王姐,這是在喂招?”眾人都看得出王歧鳳的意圖。
足是讓師萬象“想”了六十三次,王歧鳳才罷手?!熬偷竭@里吧……之前就覺奇怪,你果然不懂武學——爭斗時候,全憑天賦、心算,身上無招法痕跡?!庇謱Ρ娙说溃骸澳銈冋l來給他松松筋骨?”
“我來!”李橐應聲,手里拿著一只扇子,走到師萬象對面,道:“師兄莫要緊張,接招?!?
師萬象出手相迎,李橐的扇子便一下、一下點在他身上,不輕不重。這種“暴打”師萬象的機會可不多,他分外珍惜。
周興遂也上場,師萬象手中的虛實,他已看的清楚。說道:“你一身之力,已是混元如一,動作之間,勁已不差。唯獨欠缺了招法。我正好是練的三寶合一裂金剛法,不講花俏,正適合和你練招?!?
他跨前一步,身上便多出一層自內而外的金光,一只攤開的手掌便朝師萬象抓來。
誰知師萬象竟也抬手就抓,這一抓沒有技巧,只有眼力、速度和心算之后的結果,一把就把他手上的力量抓泄了勁。
師萬象的手,抓的部位、角度剛剛好,抓的是手腕,大拇指扣在掌根、腕部交界的三角凹處,無名指、小拇指扣死大拇指下方,腕關節以下的凹處,二指都能清晰感受到有力、節律的脈搏。食指卻扣住了虎口,中指從大拇指的背后壓下,折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下正好是掐在了人手腕、手臂銜接的薄弱處,將整體的力量破解開了。
周興另一只手隨之而上,才將這手的手腕解救了。
“再來。”
和謝流云、王歧鳳、李橐三人不一樣,三人是“游刃有余”,讓師萬象處處受制,他卻是被師萬象“處處制約”,師萬象不時用出的小動作,不僅僅煩人,更將他整體的節奏都破壞了。
但周興總體卻占了優勢,一時受制,后手便能解圍。卻是前、后相協,宛如下棋一般,前招后手環環相扣,師萬象“制約”他一下,他固然覺著煩人,被破壞了節奏,可也就是“一下”,“一下”之后,便是師萬象難受一陣。
不過,和周興這一場交流,也是師萬象獲益最大的一次……周興是懂得武學的,但偏偏,師萬象對人體更了解。
剛好“克制”。
“他出手很快,也很準!”謝流云看王歧鳳,說道。王歧鳳道:“而且對機會的把握,也很厲害。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破綻,他都能抓住……他之前一直都在用法相多臂、多腿這些特性來彌補自己的缺陷。”
楊藝一笑,道:“周興這個對手,對他而言,剛剛合適。二人一個本來就不精于招式,另一個又通過眼力、反應彌補,算是勢均力敵吧?!?
王歧鳳道:“周興還是強了一籌。”
周興之后,便又一人上場,給師萬象喂招。短短時間之內,就給師萬象灌了大量的經驗。
“就到這里吧,我已無力繼續了。”師萬象很累,是一種心靈上的疲憊。他高強度的心算,應付戰斗,這會兒頭都是脹的,需要休息。沈玉容將一個水壺遞給他,輕聲道:“喝口水……我特意給你準備的蜂蜜水?!?
師萬象“嗯”一聲,便小口、小口的抿,閉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沈玉容移步到他身后,兩根中指不輕不重的壓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按揉。
只是一會兒,師萬象喝水的動作便停住了。
人已陷入假寐。
沈玉容的手也隨之一停,怕再按會將他擾醒。
師萬象歇夠了,便又和人“切磋”交流,繼續吸收武學經驗。他自己覺察不出,但在旁人眼中,卻已是“進步的飛快”。動作之間,已本能的有了一些蛻變。有了“武學”的影子。
周興和他“切磋”,已明顯不是對手。只不過是十多招,就會被師萬象連續的小動作照顧,將一身功力都憋回去,發不出分毫。
“不打了、不打了……”周興罷戰。師萬象便去找旁人,旁人里也有幾個不善技巧者“不打了”。
王歧鳳道:“師兄進步真快,如今再用出六臂、八臂,一定威力倍增。不談他能力對團隊的貢獻,單純是這一樣,就已差不多頂得上一三境了。我們多了一個三境!北奴又有幾個三境?”
師萬象苦笑,道:“這樣的‘進步’方式,怕是沒人樂意用?!彼谎陧?,一種噴薄的銳意隱約,一閃而逝。
卻似寶劍經由磨礪出,鋒芒畢露。
王歧鳳一愣,便點頭,道:“確實?!?
旬日后,一群北人裹著風雪來。徑自在百里外扎住,一使者便來陽關。來人穿著一身羊皮襖子,頭戴羊皮帽,矮墩墩的,臉膛紫紅。“女將軍”坐在上首,問道:“你是北奴使者?”
使者道:“竟讓一女子前來,大齊無人啊?!睉B度很是囂張?!芭畬④姟编托σ宦?,守備、裨將等人,卻也都站起來。
一股殺意,便凝在一處,化作沉甸甸的壓抑,盡數落在使者身上。
這一股“殺意”,是三境、二境的武將所發,內外勾連,靈氣已充滿肅殺,卻并非一種感覺,而是實質。使者只覺渾身一緊,似乎要被人攥著捏爆一般,就連呼吸也都艱難。他咬著牙,牙齦滲出血腥,一股血從口中流出,瞪著眼道:“你大齊腰斬使者不成?”
“女將軍”看他,如看芻狗。她道:“我大齊禮儀之邦,擅殺使者的事自然不做。左右,拖下去,把他給我閹了。教一教他,什么是禮儀!”
“是!”
左右一聲喝,卻極解氣。拖著使者就往外走,使者剛一開口,左邊人便提腰刀照著嘴上一抽。
“啊”的一聲慘叫,門牙和血同飛,一些硬氣話便抽回了肚子里。拉出門外,在地上拖了一段,將褲一扒,便是一刀。用刀鞘在使者身上的竅穴上用力一戳,就止住了血。
又從地上抓了一把灰土,粗暴的往傷口處一抹,將人褲子提起來,就往回拖:“殿下,禮儀已教授完畢。”
“女將軍”點頭,道:“很好。”又問使者:“如何?北奴使者,你可學會了禮儀了?”
“學、學、學會了……”他牙沒了,一說話就漏風,一個“學”自如吹風,“會”吹的更大,兩個字合在一起,就讓他覺著下身一陣疼。
“女將軍”和左右說道:“看吧,我等禮儀之邦。這蠻夷不懂得規矩,也是無妨,這不一教,一下就知禮了?!?
“殿下理學深厚,我們這些大老粗,卻是大大不如的。”左右一陣吹捧。這位“公主”掌軍雖嚴,在一些規矩上堪稱苛刻,但這“行事”卻無可指摘,大得軍中將士心。
“女將軍”這才又問使者:“北奴使者,你來,所為何事?”
使者哪里還有什么“囂張”氣焰,已被教育的服帖,這會兒滿是恭敬,道:“回、回殿下。臣北奴脫不脫渾含,是北奴皇帝陛下派出的使者。我北奴兒郎已至,陛下說,兩國賭約,隨時可以開始。”
“女將軍”道:“那,就開始?!彼凑f時間,這已不需要約定?!半S時”的意思,便是什么時候都行,包括現在。
無非就是大齊一方在賽場等北奴,亦或者是北奴一方在賽場等大齊,僅此而已。
“女將軍”是一個女人,所以,她以為,還是讓北奴等一等比較好?!叭ィ堉T麒麟子來?!薄芭畬④姟毕铝?。
師萬象等人正在“三十七里小天地”中“知己”,便聽沈玉容從外進來,告訴“女將軍”有請,便紛紛停手。經過磨礪的眾人,眼中銳意難收,正是寶刀出鞘,要殺人見血的時候,“哦,北奴來了!”“我們走!”紛紛出了小天地。師萬象道:“終于來了。”拿起缽盂,便收進懷里。
去了節堂,就見了“女將軍”?!芭畬④姟贝蛄勘娙?,贊了一聲“好”,道:“北奴已來了,使者剛才來過。這一場賭斗,隨時可以開始……
“我擬讓他們等一等。這賭斗,自也包含了雙方心態,五事七情,我們自應考慮周全。生死之事,不可以不慎,不可以不盡查,不可以不算?!?
楊藝挑眉,道:“等?好主意。等的人,心處下境,不得不落。就依公主之言?!?
“女將軍”又看師萬象,卻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和師萬象說話。只在心中驚嘆他的“進步”。其精神,竟有了一種百千錘鍛、熔煉之后的鋒銳,一隱一顯,都極凌厲。
她也聽說,師萬象在“三十七里小天地”中頻繁被切磋,鏖戰之密集、頻繁,強度駭人,如今一見,果然不虛。
這“寶劍鋒從磨礪出”,卻不知師萬象這一柄劍,又鋒利到了什么程度?眼下,便要一試鋒芒了。
她不自覺就想到了“老祖”的話,面甲之下飛紅,便看沈玉容,聲音柔和了許多,“玉容,你就跟隨我身邊觀戰!”
一戶不起眼的土屋中,出來一個老太太,顫巍巍的過了一條街,到了另一戶土屋。
這土屋里住的,也是一個老太太,卻是一個頂神的巫婆,也常給人看一些病,在“陽關”很有一些名氣。許多的怪病,郎中、大夫看了,都不得好,一找她卻能立竿見影,藥到病除。
一些人家便從她家里請了神像,回家中供奉,保佑平安。彼此之間,便聯系的密切。
這巫婆一早就曾讓人留意,說是見著了北奴的人來,就和她知會一聲。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且她平常也幫人極多,“陽關”中受過她恩惠的,便多幫忙留意。這老太太一聽消息,就來了。
“大巧老姐,今天來了北奴人,我親眼見著的?!崩掀牌爬L聲繪色的和“大巧老姐”講。
過不一陣,就又來了人,一樣說是見到了北奴人,特意來告訴的。陸陸續續,就來了十多人。
“大巧老姐”便一人送了他們一張符,以為答謝,說道:“這符你們收下,這一次麻煩你們了。”
夜色籠蓋,土坯房子里黑黢黢的。“大巧老姐”恭恭敬敬的跪在屋內,面沖著桌子上一尊漆黑的雕像,念念有詞。一絲一縷,若有若無的元氣,便投入到了雕像上。
那雕像便漸漸活了,眼中似乎有光,正在看著“大巧老姐”。
“夜游神大人容稟,小祝才得消息。北奴已至?!薄按笄衫辖恪惫Ь吹牡椭^,告知了這一消息。
夜游神“嗯”一聲,道:“知道了,你做的很好。”便沒了動靜。
“大巧老姐”卻依舊在低頭禱告,念念有詞。
黑暗的小屋中,蠅蚊一般的細語回蕩,怪誕滲人。
北奴的“才俊”已到了賽場,一直到第二日,大齊的麒麟子們才來。北奴的二十五人,皆是一身皮裙,赤身、赤膊、赤足,一人道:“卑鄙的南人,還要耍這樣的小伎倆!你們,準備好死了嗎?”
楊藝道:“我原以為北奴也有一些英雄好漢,沒想到,卻凈是耍嘴皮子的腌臜貨色。
“來的使節如此,你們這些所謂的才俊,也如此。當真讓人失望透頂?!彼樟藰屧谑?,龍吟聲驟起。
一條龍形虛影圍在身周,槍便是龍頭,內景更是在剎那之間顯化,鎮壓虛空。黑云密布,人也入了云中。明艷的雷電激烈,龍的只鱗片爪在黑云中隱約,一大片的雷霆隨槍所指,如根須一般朝著北奴二十五人落去。
謝流云拔劍,一個“劍神”便出現在身后,整片空間都陷入到了一種靜穆當中。
那“劍神”竟高九丈,一劍指來,竟牽引了人的精神。
優雅的一指,劍神一劍。
一劍通神。
又一道人影升上半空,一手握劍,劍身上,卻將一道道雷電吸納,形成刺目的藍白色的雷光,不斷的聚集、再聚集,形成了一顆刺目的,雷電組成的太陽。再將太陽一劍揮下去。
這一劍看起來卻不快。那雷電形成的太陽,卻是慢慢悠悠的往二十五北奴人身上去。
實際上,只是一個瞬間,就已經接近了一人,雷光在驟然間炸開。
那北奴人的身上,一道一道的金光、紅光、黑光撕裂了雷光,整個人也模樣大變。
金色的,是一塊、一塊的角質鱗甲,就像金色的鱷魚皮。紅光,是從鱗甲的邊緣釋放出來的,有些像血。
黑的,卻是一股氣,從這人的眼中、口鼻、耳朵噴出一縷。分明很輕,卻壓住了雷霆。
“劍神”的一劍也在這個時候落下,本來謝流云原本的目標是另一個人,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劍落在了這個北奴人身上。一劍斬過,黑氣竟然托住了劍,僅是頭部被斬開了一些,緊接著便紅光閃爍、交織,下一瞬就恢復了原狀。
楊藝的槍本來要落下,這個時候卻變成了引而不發,只是雷霆不斷的劈落,大范圍的攻擊。
他已經看出了這群北奴人的不正常,這些“北奴才俊”身上,有一些詭異。他需隱忍,統攬全局。
北奴的“才俊”在雷霆下,紛紛變成了披甲的模樣。各自如猛獸一般,朝著麒麟子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