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風從破敗的巷口灌入，卷起地上的廢紙，發出嘩啦的哀鳴。

凌夜靠在斑駁的墻壁上，身體的重量幾乎要將他壓垮。

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脆弱的靈魂。

他伸出右手，想撐住墻面穩住身形。

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磚石……

然后，穿了過去。

沒有阻礙，沒有實感。

就像投影儀的光束打在墻上。

他的右手，從指尖到手腕，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半透明，輕易地沒入了墻體之中。

冰冷的觸感并非來自磚石，而是存在力被世界規則剝離時，源于概念本身的寒意。

概念星核的數據流冰冷地劃過腦海。

“警告：存在力跌至83%。實體穩定錨點正在喪失。”

糟透了。

僅僅是放棄一次唾手可得的吞噬機會，情緒的片刻動搖，就讓他的存在狀態惡化到這種地步。

他緩緩抽出右手，看著它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鬼影般閃爍不定。

他從磨損的外套內袋里，摸出一個陳舊的皮夾。

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一寸照片，是這張身體原主人的。

一個眉眼尚帶青澀，笑容卻有些勉強的年輕人。

可現在，照片上的人臉已經模糊成了一團色塊，五官的界限徹底消失，只剩下一個隱約的人形輪廓。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正拿著橡皮擦，一點一點，將他存在過的證明，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

他很快就會變成一個誰也看不見、誰也記不住的幽靈。

然后，徹底歸于虛無。

“呵……”

一聲分不清是自嘲還是決絕的低笑，從他干裂的嘴唇溢出。

他不能死在這里。

那個叫洪馳的少年，用他殘存的意識，為凌夜打開了一扇通往“信息海”的大門。

在窺見那片浩瀚之前，他絕不允許自己像個漏氣的氣球一樣，憋屈地消散。

凌夜將照片塞回皮夾，轉身沒入更深的黑暗。

他需要燃料，現在，立刻。……

一間位于工業區邊緣，布滿鐵銹氣味的廢棄倉庫里。

凌夜盤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在他面前，擺放著一個造型奇特的水杯。

杯身由不知名的半透明材質構成，內部似乎有微弱的流光在緩緩游動，散發著柔和的、如同月華般的清冷光芒。

【發光水杯】特性等級：Lv1。

效果：無需任何能源，永恒發光。

這是他一開始被追擊時順手牽羊得來的“戰利品”，因為等級太低，沒什么實用價值，一直被他當做照明工具。

但現在，這件垃圾，成了他救命的稻草。

“概念星核，解析‘吞噬’協議。”

“協議已加載：‘吞噬’，即對低階特性進行強制性概念拆解，將其存在力化為信息流，補充自身錨點。”

“警告：吞噬異源特性，將導致不可逆的‘概念污染’。污染率超過閾值，可能導致自我認知崩毀。”

“污染？”

凌夜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跟立刻消失比起來，我選污染。”

他不再猶豫，將那只半透明的右手，緩緩覆蓋在【發光水杯】上方。

“定義：概念拆解。”

嗡——一聲輕微的、仿佛琴弦崩斷的鳴響，水杯的形態開始瓦解。

它沒有碎裂，而是像被高溫融化的蠟燭，邊緣變得模糊，構成它的“物質”開始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無數螢火蟲般的光點從杯身逸散而出，匯聚成一股明亮的光流，被凌夜的掌心強行吸扯。

那光流帶著一絲溫潤的暖意，順著他的手臂經絡逆流而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飽足感，從每一個細胞深處傳來。

就像一個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終于喝到了一碗熱湯。

他那條因為撕裂空間而布滿詭異符文傷疤的左臂，在光流的沖刷下，透明的質感正在迅速消退。

皮膚下的血肉、骨骼，一層層重新“刷新”出來，變得凝實。

手臂上那些猙獰的裂紋，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像被注入了能量的電路板，閃爍起更加妖異的光芒。

存在力，在回升！

“存在力：84%……85%……86%……”

數據在腦中飛速刷新。

“87%……”

“存在力：88%！”

光流徹底沒入掌心，那個【發光水杯】已經從原地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凌夜握了握拳，左臂傳來的，是久違的、充滿力量的堅實感。

雖然那些符文傷疤依舊在閃爍，但至少，他不再是一個隨時會潰散的幻影。

吞噬，可行！

這為他打開了一條全新的、更加狂野的進化路徑。

他不再僅僅是規則的“定義者”，他還可以成為規則的“掠食者”！

凌夜的目光掃過倉庫角落里堆放的另一件戰利品——一把永遠也無法被折斷的鋼尺。

同樣是Lv1的低階特性。

既然有效，那就應該一鼓作氣，將存在力補充到絕對安全的閾值之上。

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準備將那把鋼尺也一并吞噬。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鋼尺的瞬間，概念星核的警告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

“警告：檢測到異源概念殘留，‘污染率’已上升至1.3%。”

“‘永恒光杯’的特性根源為‘一個女孩對光明永恒的祈愿’，該情感邏輯與主體‘絕對理性’核心存在輕微沖突。”

“建議：立刻終止吞噬行為，啟動自我凈化程序，預計耗時72小時。”

凌夜的動作頓住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深處，確實多了一絲微不可查的、不屬于自己的“雜質”。

那是一種溫和的、柔軟的情緒殘片，像一滴混入純凈水的墨汁。

雖然極其微弱，但它確實存在。

這就是“污染”。

吞噬特性，不僅僅是補充能量，更是在吸收那個特性誕生的“因”。

一個瘋子的執念，一個孩子的祈愿，一個科學家的狂想……

這些東西，都會變成他精神的一部分。

長此以往，他會變成一個由無數矛盾概念縫合起來的怪物。

甚至，忘記自己究竟是誰。

72小時的凈化？

他沒有那個時間。

深紅理事會和穹頂之眼那群蒼蠅，隨時可能找到他的蹤跡。

放棄嗎？

凌夜看著自己左臂上那些依舊在明暗閃爍的符文傷疤，感受著體內那88%的存在力帶來的、并不完全的“真實感”。

不夠，還遠遠不夠。

他需要更強的力量，更穩固的存在，去撬開“信息海”的秘密。

至于污染……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那笑聲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顯得格外滲人。

“如果我自己都無法定義我自己，那還談什么定義世界？”

“區區1.3%的雜音，也想干擾我？”

他眼中閃過一絲哲學式的瘋狂。

對他而言，這甚至不是一個問題。

他猛地探手，一把抓住了那根鋼尺。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