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鴿子黑市，VIP包廂。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雪茄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正用絲綢手帕神經質地擦拭著額頭的汗珠。

他叫洪萬德，新晉的礦業大亨，也是凌夜這次的雇主。

洪萬德小心翼翼地推來一個鉛制襯里的手提箱，打開，里面躺著一塊約莫人頭大小的晶體。

那東西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琥珀，內里卻封印著一個模糊的、蜷縮著的少年輪廓，散發著微弱而柔和的光。

“幽靈先生，”

洪萬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諂媚，“這就是我說的【記憶琥珀】。我兒子……他三年前出了一場意外，意識就一直被困在里面。我找遍了所有收容專家，他們都束手無策。”

凌夜的目光落在晶體上，兜帽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的下頜線。

他那只半透明的左肩輕微閃爍了一下，帶來一陣熟悉的、被挖空的虛弱感。

存在力還停在85%，一個危險的邊緣數字。

他需要錢，更需要一個機會。

“報酬。”

他聲音沙啞，惜字如金。

“五百萬信用點，外加城西一處絕對安全的獨立倉庫！”

洪萬德立刻報價，眼神充滿期待。

凌夜沒說話，伸出完好的右手，食指輕輕點在晶體表面。

冰冷，堅硬。

但他的指尖仿佛穿透了物質，直接觸碰到了其內部的規則結構。

概念星核的信息流在他腦中瞬間刷過。

“警告：檢測到Lv3級特性【意識牢籠】。”

“結構分析：與‘幽靈之籠’殘骸符文同源，屬于‘深潛者’文明古老禁錮技術。”

“功能：剝離智慧體意識，封存于高密度信息介質中，形成穩定監牢。”

果然。

凌夜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根本不是什么【記憶琥珀】，這是深紅理事會都在使用的、來自某個失落古文明的囚禁裝置。

洪萬德的兒子不是被“困”在里面，而是被“收容”了。

是誰干的？

深紅理事會？

還是別的什么組織？

這個孩子，又或者說，他所承載的“特性”，究竟是什么？

凌夜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指，內心已經掀起狂瀾。

這單生意，遠比五百萬信用點和一間倉庫更有價值。

他要的，是這個牢籠背后的秘密。

“不夠。”

他冷冷開口。

洪萬德一愣：“先生，這已經是……”

“我要你名下那家私人數據中心的所有權。”

凌夜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洪萬德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那家數據中心是他所有黑色交易的中轉站，是他商業帝國的神經中樞。

但他看著箱子里兒子模糊的身影，又看看眼前這個被稱為“幽靈”的男人——一個傳說中能定義規則的怪物。

最終，他咬碎了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好。”

凌夜緩緩點頭。

他走到房間中央，示意洪萬德退后。

“準備好迎接你的兒子。”

他沒興趣知道洪萬德的兒子為何被收容，他只關心撬開這個罐頭后，能得到什么。

他緩緩抬起雙手，那只半透明的左手和完好的右手在胸前交錯。

周遭的光線開始扭曲，仿佛被一個無形的引力源吸扯。

包廂內的奢華裝飾在他眼中褪色，只剩下縱橫交錯的規則線條。

這個【意識牢籠】的結構比他想象的更精密，像一個用邏輯和算法編織的死結。

強行破解，只會讓里面的意識體瞬間湮滅。

他必須定義一個全新的“協議”，一個能被這個古老系統識別并執行的“后門程序”。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概念星核的算力被催動到極致。

“絕對定義——啟動。”

他的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宇宙初開時的轟鳴。

“目標：Lv3特性【意識牢籠】。”

“定義：‘記憶流釋放協議’植入。”

“協議內容：以非破壞性信息流形式，逆向解析符文鎖，無損釋放內部意識載體。執行權限……最高。”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固了。

那塊巨大的琥珀晶體開始嗡嗡作響，表面的古老刻痕逐一亮起，又迅速黯淡。

但凌夜卻付出了遠超預期的代價。

一股鉆心劇痛從他的右眼傳來！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撕裂成兩半，右側的視野墮入一片純粹的、永恒的黑暗。

“呃！”

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搖晃，下意識用手捂住了右眼。

指縫間，什么也感覺不到，沒有血，沒有傷口，只是單純的……

“不存在”了。

概念星核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腦中炸響。

“警告：跨文明技術定義產生巨大熵增，代價修正。”

“代價：右眼視覺功能暫時性剝離。”

“存在力：85%→ 83%”又下降了2%！

該死！

還是低估了這種古文明技術的復雜度。

就在他強忍劇痛，試圖穩住身形時，一聲清脆的“咔嚓”聲響起。

【意識牢籠】的表面，裂開了一道縫隙。

柔和的光芒不再是被動發光，而是像決堤的洪水，化作無數條液態的數據流，奔涌而出。

這些數據流在半空中盤旋、交織、重組，最終在房間另一頭的沙發上，凝聚成一個瘦弱的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病號服，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得像紙。

“小馳！”

洪萬德發出一聲狂喜的吶喊，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一把抱住那個身體，老淚縱橫。

凌夜單手捂著失明的右眼，用僅存的左眼冷冷觀察著這一切。

他的左肩和整條左臂，因為存在力的再度下跌，變得更加透明，閃爍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像一個接觸不良的燈泡，隨時可能熄滅。

必須盡快找到新的特性來“吞噬”，補充存在力。

否則，他很快就會從這個世界上被“刪除”。

就在這時，沙發上的少年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剛從一場長達數年的噩夢中醒來。

洪萬德激動得語無倫次：“小馳！你醒了！看看爸爸！”

少年沒有理會他，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望向某個遙遠的、不存在的地方。

他的嘴唇微微開合，發出一陣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呢喃。

“深潛……在……信息海……”

“看到了……吞噬文明的……影子……”

凌夜的瞳孔猛然收縮。

深潛者！

信息海！

那塊“幽靈之籠”的碎片，這個被囚禁的少年……

兩條線索，在這一刻完美地串聯起來！

這個孩子，絕對見過什么！

與此同時，凌夜那條半透明的左臂上，那些因空間撕裂留下的、如同遠古符文般的傷疤，突然開始灼熱發光。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饑餓感，瘋狂地咆哮起來。

概念星核的警告也隨之而來。

“警告：存在力跌破穩定閾值，特性排異反應加劇。”

“修復方案：立刻吞噬低階特性，補充存在力錨點。”

凌夜的目光越過痛哭流涕的洪萬德，死死鎖定了那個剛剛蘇醒、依舊在無意識呢喃的少年。

他，或者說他身上曾經承載的那個“特性”，就是自己現在最完美的獵物。

他拿到了數據中心的轉讓協議，洪萬德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殺人滅口，然后奪取特性，才是此刻最理性的選擇。

但凌夜沒有動。

他用僅存的左眼，看到了少年眼中那深不見底的、超越年齡的恐懼。

那種恐懼，他很熟悉。

就像前世的他，在猝死瞬間，意識墜入無盡信息洪流時的恐懼。

“交易完成。”

凌夜轉過身，用兜帽更深地遮住自己不斷閃爍的左臂和暫時失明的右眼，聲音嘶啞地說道。

他拉開門，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走廊的陰影里，仿佛一個真正的幽靈。

他放棄了眼前的獵物。

因為，他從那個孩子的呢喃中，聽到了一個更龐大、更美味的獵場。

深潛者……

信息海……

這不再是簡單的狩獵求生。

一個全新的，通往世界真相的入口，已經向他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