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聽著別人夸你，你心里反倒不舒坦，非要聽著別人夸你的時候，摻雜這幾句罵你的話，心里才會認為這話講的是真的。

朱琳一聽這話感覺舒服，第二聽這話又感覺到周明是要安慰他，他的作品其實沒那么優秀，寫的內容一般。

“真的啊。”

“我要是騙人，天打五雷轟。”

“呸呸呸，我不準你說這話。”

朱琳剛才的懷疑頓時打消了，這年頭有哪個女孩子，能夠經得起一句發誓，可不像后世一樣，天打五雷轟都隨便說，聽著說周明的情況，朱琳也美滋滋的。

“話說咱叔他到底是啥想法。”

“還能有啥想法，也不知道爹是咋回事，回來以后就跟我說讓我跟你別搞什么親密接觸，就按照正常朋友那樣處。”

“不過我聽到他跟我媽聊的時候說了，他是想看看你那首詩歌發出來到底是怎么樣，你到底是不是那種渾水摸魚的關系戶。”

原來在這卡著他呢。

這下周明倒是放心，《致橡樹》的質量是絕對過硬的，估計也就只有顧城的那一首詩拿出來可以打一打，朱教授要是真抱著這個想法，怕是沒什么作用。

“這就好，我對我在雜志社的那首詩還是挺放心的。”

“我打算去新華書店買點書。”

“等我下班了，咱倆一起去。”

“行，那我晚點再來找你，到時候去哪碰面，還是在圖書館嗎？”

“是。”

晚上下班時，天已經黑蒙蒙的一片，飄著細雨，淅淅瀝瀝地敲打在泥土地上和路邊的冬青樹葉子上。

周明因為要負責閉館清掃，是最后一個走的。

等他用掃帚掃干凈閱覽室的水泥地，又把書架上的浮灰仔細抹了一遍，鎖上圖書館那扇厚重的木門，才猛地意識到外面雨還沒停。

“糟了！”周明摸了下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口袋，又拍了拍肩上挎著的綠色帆布包，確定沒帶傘。

他望了望陰沉沉的天，路燈昏黃的光在雨幕里暈開一個個濕漉漉的光圈。“怕什么雨！”

周明心里給自己打氣，一個大男人，淋點雨算什么！

從這里穿過校園到職工宿舍也就不到一里地的事兒，咬咬牙跑回去頂多渾身濕透！

“我沒來晚吧？”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朱琳正撐著把半舊的黑布傘站在不遠處的樹下，身影在昏暗的路燈和雨絲里顯得有些朦朧。

她穿著一件碎花翻領的棉襖，外面罩著藍灰色的確良罩衣，腳上是雙塑料底的布鞋。

“剛弄完。”

周明說著，小跑兩步鉆到傘下，這黑布傘不大，勉強能遮住兩個人，但要完全不淋濕，兩人就得挨得極近。

胳膊肘時不時就會碰到對方罩衣硬挺的布料。

朱琳還是挺有料的。

雨夜寂靜，路上幾乎沒人，只聽見雨滴落在樹葉和傘布上噼啪作響，宿舍區那邊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的收音機廣播聲。

兩人挨著走在這北大寂靜的雨夜里，距離宿舍區還有段路。

這情景要是被哪個路過的教職工撞見，怕是得以為是已經談對象的小青年。

到了周明宿舍樓下那水泥雨棚下。

朱琳嘩啦一聲熟練地收起了那把油亮亮的黑布傘，雨水順著傘尖滴落在水泥地上。

“抱歉，這么晚了……”

“這個點，新華書店、三聯書店那些國營門市肯定都關門了，頂多八點就下班鎖門了，我應該早點來找你的。”

“沒事兒。”周明應道，心里有些暖意。

“要不……”朱琳躊躇了一下，手指有些緊張地絞了絞罩衣下擺，“你……方便我去你宿舍那看看嗎？就在樓門口站會兒都行。”

她飛快地補充道。

“這個……不太好吧……”那個年代，邀請一個姑娘，尤其還不是明確對象關系，晚上去單身男職工宿舍，實在有點出格。”

“我就送你到門口。”周明連忙說，走到那扇刷著綠漆、門牌號被磨得有些模糊的木門前，朱琳卻停下了腳步。

她沒跟周明拿鑰匙，反而在窗玻璃前停住那玻璃外層糊著一層薄薄的塑料膜防寒，內側拉著一塊半舊的藍格子窗簾，只留下一條小縫。

朱琳微微踮起腳，貼近那條縫隙，好奇地朝里面張望：能依稀看到一張單人床鋪著軍綠色褥子，靠墻有個簡易書架。

上面豎著放滿了書報雜志，一張舊書桌上壓著塊厚玻璃，底下壓著照片和紙條，要是硬挑出有文學氣息的東西，就是墻上的書法……

原來寫出那些文章的地方，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甚至有些局促的小單間。

“他們那罪名是管那些不清不楚的，咱們兩個孤男寡女的，奔著革命伴侶處進一個宿舍保持點距離沒啥問題。”

“我去接個熱水。”

朱琳點了點頭，等進門以后，這才后知后覺奔著革命伴侶的方向聊周明的意思是他也喜歡我？

這樣看來他們兩個也就差一層窗戶紙的關系，就看誰先捅破！

再過幾天就是《致橡樹》發表的日子，《致橡樹》質量要是真的好，朱教授那邊肯定不會有太多阻礙，他那到時候會主動跟我表白嗎？

那假如他要是不跟我表白，我應該表白嗎？

畢竟這么多天相處下來，她是覺得這個男人真心不錯，也產生一點微妙的情感，但是讓她主動表白這件事情還是有點太羞恥。

如果周明表白倒是可以接受。

朱琳已經開始想象起周明到時候表白的樣子作家表白會用什么方式肯定是寫文章像沈從文那樣寫長篇的大情書，這玩意是他最擅長的。

但是周明不是那種傳統的作家，他會不會采取一些別的新奇的方式，朱琳臉上微微笑著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外面的雨下的嘩啦啦的大，周明撐著傘去外面盛一壺熱水過來。

取出一袋方便面，他拿著包方便面，可不是將就將就是想吃頓好的。

“你吃方便面吃這么好。”

周明猶豫了片刻，又從柜臺里面取出另一包不同口味的方便面放在桌上，“我買了兩包，咱們兩個一人一包。”

“這怎么好意思，這方便面不便宜吧，你自己吃就行！”

“你上回請過我，我不至于連一包方便面都請不起！”

1979的方便面并不算很多，只有少數的幾個國產方便面，而且口味也比較少，有基礎的咸味，只在一些大城市的商店有售。

他能夠買得起這包方便面，他最近寫了一篇關于傷痕的文學評論，那篇文學評論的稿費發，他才想著改善一下。

朱琳聞言沒有再拒絕，這朱教授一直說周明這個男人只能當朋友，可是這周明對他可不差，連方便面都舍得送他吃。

朱琳家里面雖然是教授，可那個時候的教授哪有這么多錢，頂多也就只能算個收入穩定，多少會舍得買這些大貨吃。

上回的吃的那頓俄餐，可是讓朱教授肉疼了一陣。

周明把調料包撒好，就直接往里面倒入熱水，然后從旁邊抽出一本書本，往上面一蓋。

沒有蛋，沒有腸就這么簡單的一碗泡面。

在這個小屋里面顯得芳香！

要是不下這個大雨就好了，救命，大可以在灶臺上面展示一下他的廚藝，可又回過頭來想，要不是因為這場大雨，朱琳也不可能跟著他回家。

“周明同志你覺得我適合演戲嗎。”

“合適，但是需要練習一下和學一下基礎知識，扎實的演技不是光靠天賦就行的，需要反復練習，才能夠達到和角色融入。”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演員，一種是明星的，就是演技很差，更多是靠自身熱度的，也就是看臉長得帥不帥。

比如港島地區的早期演員。

內地流浪時期的演員，蔡徐坤雞哥，他拍過一部戲，明顯能夠算入這一行當中，還有龔雪，他也能夠算在這里面。

演員黨就比如唐國強，朱琳，她的職業生涯中，更以扎實的表演功底和對角色的精準詮釋著稱，而非依賴流量或外在形象。

從早期電影《叛國者》中的青澀演繹，到經典電視劇《西游記》中飾演的女兒國國王成為幾代人的記憶，要是他不算演員黨沒幾個算。

“我最近一直在練，只可惜沒有劇組看得上我，想當演員的人不少，一年下來新電影一共也就那么幾部，哪還有輪得著我的。”

當時的泡面由北平方志館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