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沒有拒絕大嫂的請求，他出門得坐電車，這一來一回花了不少時間。

等他回到北大時，已是正午。

周明拎著從全聚德買來的烤鴨走進圖書館。

他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但提前慶祝一下也沒關系，畢竟他媽來的時候還給他留了點錢。

這一個月他也沒啥大開銷。

能省下點兒。

等稿費到了手，手里的錢就能寬裕些。

在一樓，林業務員剛給幾個學生辦完借書手續。

看見周明，她打招呼：“周明同志，帶的什么好東西？老遠就聞著味兒了。”

“全聚德的烤鴨。”

“全聚德的烤鴨當然好吃，就是每次買都得排老長的隊！也不知道那些人哪來的那么多閑錢，我是得隔上十天半個月才舍得吃一回。”

林雨棠說道。

確實，全聚德那里總是排隊，周明也是因為這個才耽誤了這么久才回來。

“我也就嘗嘗鮮，等稿費真下來了，也許能寬裕點，想嘗嘗也容易些。這會兒雞蛋也不能想吃就買幾個呢。”周明說著，走到前臺，打開裝烤鴨的紙盒蓋。

里面，烤鴨片成片碼放著，帶骨的鴨肉另外盛著。

旁邊的小盒子里裝著薄餅、京蔥段、黃瓜絲，還有一小碟甜面醬。剛買的烤鴨還帶著點溫乎氣。

周明先夾了塊鴨皮，沾了點白糖送進嘴里。

接著，又拿起薄餅，抹上甜面醬，放上鴨肉、蔥絲、黃瓜絲，卷起來吃。

林雨棠看著他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北大食堂的伙食雖說還行，可眼前這烤鴨看著更勾人。

“聽說你報到路上還幫人抓了個偷兒？前兩天校長還點名表揚你了，夸你見義勇為。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說道說道唄？”林雨棠問道。

“那有啥好說的，就是看不過眼。一個年輕姑娘，錢讓人偷了多著急。給，你也嘗嘗。”

周明說著，幫林雨棠也卷好了一個鴨餅遞過去。

林雨棠嘴巴不大，一整個鴨餅塞進去，得嚼上半天才能咽下去。

“唔，好吃。”她吃完說道。

“明天發了工資，我請你下館子。不過咱不吃烤鴨了，我知道一家小館子，味道更地道，還有小單間。”林雨棠提議。

“就咱倆？”周明問。

“嗯。”林雨棠點頭。單獨吃飯，還有個單獨的小間。

周明心里琢磨，這姑娘是想找機會多相處？

那可不行上一世都看不上的女同志這一世能看上，頂多也就玩玩。

吃飯可以，確定關系不行。

“行，那明天晚上見。”

周明答應了。

很快，那只烤鴨就被兩人吃得只剩下骨頭架子。

周明收拾干凈剩下的鴨骨和盒子，準備上樓看書去。

今天他請了一天假，打算在圖書館多看會兒書。

《贍養人類》發出以后，是時候該籌備下一本小說，這樣剛好能夠每個月都能多賺一筆外快，具體是哪個方向，他還沒有考慮好。

而且那一天發布的《文匯報》上面的文章也要多加斟酌一下，像這種大報刊寫的文章都不能太含糊，總不能不調查不考證就直接發上去。

他要抓住成名的機會。

“周明同志你好，你的稿子我們《科學文藝》編輯部審過了，同意發表，不過有些地方還需要調整一下，寫得太‘黑暗’了，得改得‘光明’點。”

“我看你留的地址是北大，不知道你最近方不方便來趟川省？或者，我們派編輯過去找你改稿也行？”

去川省？有點遠。他對川省最感興趣的也就是當地有名的川菜，專門為這個跑一趟實在劃不來。

“抱歉啊編輯同志，我這邊可能不太方便。”

“前些天《文匯報》的編輯剛找我約了稿子，我還得趕那篇稿子。”

“至于把稿子改得‘光明’點，這沒問題！只要文章能在你們刊物上發表，怎么改都行！”

電話那頭的編輯楊偉同志說：“理解理解，教授同志工作忙嘛。那這樣，我們這邊抽時間安排人過去一趟，跟你當面溝通改稿的事。”

“稿子改定，我們就能安排盡快發表了。”

“你看這樣行不？”

楊偉這番話把周明說得有點哭笑不得，他才剛在北大圖書館干了個把月，竟然被當成“教授同志”了！

他連二十歲都還沒到呢。

要是以后真能在北大當上教授就好了，像余華那樣靠寫小說當教授的路子，似乎也走得通。

“行，那我等你們通知。”

“好，那不耽誤你時間了，再見。”

電話掛斷，聽筒里傳來“嘟——嘟——嘟——”的長音。

“看你說話這意思，稿子過審了？”在一旁的林雨棠問道。

她沒看過周明寫的東西，只瞅見他最近老趴那兒寫，前陣子還有點焦慮的樣子，本想著找機會勸慰幾句，沒成想他頭回投稿就真過了。

感覺他在這事兒上挺有苗頭。

晚上，周明又拿起白天寫好的另一篇稿子仔細整理了一遍。

這種理論性的稿子可不能寫完就交，得多檢查幾遍才放心。

收拾好東西剛邁出圖書館大門，就見周文領著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姑娘正走過來。

周明緊走了幾步。

只見那姑娘長相端莊大方，一雙眼睛挺有神。

在旁人眼里，算得上很打眼。

周明倒沒有特別偏好哪個演員，他覺得這年頭那些有真本事的電影明星，演技上可比后來強些。

“小明。”周文介紹道：“這位是我們一位老朋友的女兒，我跟他認識，在咱們北平的醫學科學院衛生研究所工作。”

“她對國外的文學挺好奇，聽說你對外國文學這塊兒在行，就想著介紹你們認識認識，看你能不能給她講講。”

這個時候，國內文化圈子里對外國文學感興趣的年輕人還真不少。1979年剛改革開放那會兒，大家伙兒對外頭的東西都挺熱乎。

在八十年代初那幾年，“叔本華熱”、“尼采熱”、“弗洛伊德熱”、“薩特熱”什么的，各種西方思想輪著火了一遍。

有些大學做過統計，像在北平、魔都這種地方，大學生里面直接讀過尼采書的人，到1985年都能占到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