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全聚德
- 1979:這個文豪會預言
- 大明李公子
- 2742字
- 2025-06-30 15:58:35
“采訪地點在哪呢。”
“去我家。”周文說道。
“畢竟不是電視臺的采訪,他們只是問問你的看法,然后讓你寫一篇相應的文章。”
“除了《文匯報》以外的同志,他們知道我的真實姓名嗎?”
“沒有,《文匯報》的人先找到我,我再去問海子,海子才告訴的我。”
周明這時候還沒太回過神。他記得來到這個世界以后,還沒跟多少人聊過《百年孤獨》的事,怎么就滿北大都知道了?
難不成是海子幫忙傳的?以海子的性格,遇到好詩確實會到處念叨,但不至于這么快吧。
不過聽起來也不算壞事。
能在《文匯報》上發表文章,又能多領一筆稿費。只不過既然要動筆,就不能老圍著《百年孤獨》打轉。
八十年代初,國內文學還沒起來,借鑒國外文學的風氣也盛。
但他可是經歷過 Z世代、又經歷了第三艘航母下海的人,觀念早和這時代的人不一樣。人家寫的東西好,這沒法否認,可國內一些好的理念也該有人傳遞。
未來的文學圈照樣免不了立場問題,比如《意林》、《讀者》日后會被戲稱為“新時代四大名著”,殘雪、徐則臣這些新生代作家又不夠突出。
只能從別的路子找突破,比如把社會學文章的論點寫深入些。
“你眼下得先琢磨個筆名。你現在是國內頭一個給《百年孤獨》做評的人,這名頭可不能浪費。還跟《贍養人類》一樣用‘周先生’?”
“改改吧,叫‘周同志’。畢竟是兩種路數的文章,我怕讀者瞧著串味兒。要是后續沒什么麻煩,筆名像一點,也利于個人形象的...嗯,樹立起來。”
“行。”
蔚秀園14號樓。
《文匯報》的編輯同志穿中山裝,已經在樓道口搓手跺腳地等了一會兒。
那時節,國內談文學最有份量的就屬《文學評論》和咱《文匯報》這兩家了。
周明的嫂子給每人倒了杯滾燙的開水,幾人挪了挪小板凳圍著張掉了漆皮的舊方桌坐下。
“這位小同志就是那位說讀過《百年孤獨》的?真沒料到您恁年輕哩。”
編輯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厚鏡片眼鏡,帶著幾分好奇和考校的語氣說道。
“我也沒啥大道理,就請教幾句掏心窩子的話。”編輯從洗得發白的軍綠色挎包里掏出紙筆,擰開英雄鋼筆帽。
“從你之前的那點子評論里,能看出這書是頂好的。依你估量,這小說究竟能高到啥程度上去?”
周明緊了緊領口,坦言道:“頂了天去,也就諾貝爾文學獎了。而且在那兒頭也得算排最上等的檔次。”
“那成!”編輯啪地一聲合上本子,透著一股子文化人少見的爽利勁兒。
“我代表組織代表《文匯報》,正式向你約一篇稿。寫啥都行!題材這塊兒,完全不設卡。你給思謀思謀眼下有啥想寫的東西沒?”
周明沉吟片刻,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桌面畫著圈兒:“啃下那本《百年孤獨》以后,我這心里頭總憋著一股勁兒,就想動筆寫點啥。前陣子剛倒騰完一篇講天上飛的科幻故事,”
他指了指墻角放著的一摞稿紙,“腦子有點乏,短時間不想再編新故事了。”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編輯,眼神里透著認真:“嚴格來說,我是想借用點兒社會學那邊兒的路子,透過《百年孤獨》這面洋鏡子,照照咱們自己腳下這片黃土。”
“全都是因為讀完它后頭冒出來的瞎琢磨。”
《文匯報》編輯點著頭,“嗯”了一聲,示意周明接著說下去。
這種跨行跨界的東西,聽著倒是挺新鮮的。
早幾年哪有講這個的!
“不過現下文科研究是越來越深入了,新名堂也多了起來。只要是跟咱中國文學的實情貼得上,結合得緊實,《文匯報》也登得!”
“能給咱稍稍透一點點想法不?不多,一小段就管用!”編輯催促著,筆尖在紙上游移。
周明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攏在搪瓷茶缸上暖著,字斟句酌道:“下頭這些念頭,都是《百年孤獨》這本書給‘勾’出來的。”
“它講的馬孔多的宿命,偏生這會兒,桌上就恰好攤著本講孔夫子的文章……”
“我這腦子就自個兒蹦出個問號來:咱們中國這老科舉,坑死了多少代讀書人啊?又到底怎么個‘害’法?直到眼下這年月,它那毒根兒還在害著新知識分子不?”
他說完,下意識瞟了眼窗外,又低頭抿了口熱水。
這兩句話這么一說,頓時沒了動靜,就像是一根針掉在地上一樣。
《文匯報》編輯沒立刻追問,而是捏著下巴,自個兒咂摸著這兩句分量不輕的話。
誰不知道那科舉就是古時候讀書人求功名的一條獨木橋?
說實在的,這根獨木橋過去倒真的從土坷垃里拔出來一些個能干事的好苗子管事兒的人才。
可是,它有沒有毒害呢?
有啊!
還深著呢!
那毒害勁兒,怕是大得很!
隔了挺長一陣子。
《文匯報》編輯才緩緩抬起頭,眼鏡片后的眼神透著凝重。
他心里有譜兒了:這篇文章真要寫全乎了,指定能在國內文化圈激起不小的浪花。
單這兩句話,就像把錐子,直捅捅地扎到了些大家伙兒心照不宣的老根子上。
“周明同志啊,您提的這個路子,很有些見地。”他斟酌著詞句,“你肚里頭琢磨出后面更細致些的內容沒?整篇的架子咋搭?”
“通篇我心里是有了大致的譜兒的。粗粗估量,大約還能寫出兩萬多字的干貨來。只是其中的門道彎彎繞,還得費工夫去梳、去理清楚。”
周明坦誠地回應著,手里不自覺地把一張報紙疊成了方塊。
編輯思忖片刻,果斷表態:“眼下我也尋不出更合轍的主意了。就這么定了!等你把這篇文章整個兒寫利索了,再來找我。《文匯報》肯定要采用,稿酬按照規定的標準給,不會虧待你這番心血。”
“得嘞。”周明利落地應了一聲。
目送編輯略顯臃腫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的風雪里,周明轉回身,喝上一口熱茶。
“你個毛頭小子,”嫂子一邊拿著火鉗捅弄爐子,一邊嗔怪地瞅著他,“啥時候又偷偷摸摸鉆到啥子‘社會學’、‘階級分析’還有那老厚老厚的歷史堆里去了?”
“那不都是文人干的事兒嘛?”
“雖說也算文科,可這和寫書講故事完全是兩碼子事啊!”
“略懂一些皮毛罷咧。”
“就是翻過點相關材料,自個兒悟出些道道,談不上精通,對科幻那套門道也是這么個理兒。”
自家弟弟能這么沉得住氣,挺好!
不像有些個眼皮子淺的,兜里剛進了倆錢兒,或是撈著個不上不下的獎,尾巴就恨不得撅到房梁上去了,真當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雖說嘴上輕飄飄帶過,可他背地里啃的那些硬骨頭,明眼人誰瞧不出七八分?
要不是把那些泛黃的老書頁翻爛了,把世道人心琢磨透了,尋常人哪能拎出這般鋒快的刀刃。
一刀就捅穿了裹著漿糊的老厚殼子!
周明蹦出的這兩句話。
腦海里頓時有了寫新論文的靈感。
從前大伙兒光盯著話本子里的戲碼瞧,什么《紅樓夢》的癡男怨女,《金瓶梅》的市井炎涼,嚼來嚼去不過些陳年爛谷子。
這回可不一樣!
這小子一句話就點醒了繞開那些老戲臺,揪住一整窩讀書人的脊梁骨往上捋!
這路子,不比那些酸文人翻來覆去念叨的才子佳人帶勁?
“你這腳才剛沾著道邊兒泥,后頭的溝坎還長著哩!”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
“北大圖書館可不是吃素的,里頭干貨堆得頂房梁!”
“甭總鉆牛角尖,得空多往那兒蹭蹭,揀張黃木桌子趴著,借盞綠罩燈的光,把積灰的老書皮翻得嘩嘩響!”
“明兒個是關餉的日子,我跟你嫂子合計好了,這回豁出去排大隊,也得奔全聚德開頓葷!”
她眼梢一挑,壓著喜氣戳了戳周明胳膊肘。
“你也搭個伙?咱全家甩開腮幫子吃它個痛快,解解肚里的饞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