猞猁那身完美無瑕的皮毛被許塵用油布仔細包裹，再套上一層厚實的麻袋，牢牢捆扎在背簍最底層。濃烈的血腥氣被盡力掩蓋，但那屬于頂級掠食者的死亡氣息，依舊如同無形的漣漪，隨著他們的腳步在林間悄然擴散。

歸途似乎變得格外“順暢”。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林間彌漫著草木蘇醒的濕潤氣息。然而，這份寧靜之下，卻涌動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死寂。往常穿行林間，總能驚起野雞撲棱，野兔奔逃，松鼠在枝頭好奇張望。可今日，他們的腳步聲、獵犬偶爾的低吠，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多少波瀾。

“怪了，”許陽端著槍走在隊伍側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過于安靜的灌木叢，“這林子里的家伙們，今天都睡懶覺了不成？一點動靜沒有。”

“不是睡懶覺，是嚇跑了。”許猛走在最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嘴角噙著一絲了然的笑意，他微微側頭，用下巴點了點許塵背上的簍子，“那猞猁的味兒，對它們來說，就是閻王爺的帖子。方圓幾里，怕是沒有活物敢靠近了。”

仿佛為了印證許猛的話，一只原本在枯葉堆里刨食的野兔，剛察覺到隊伍靠近，驚惶抬頭，鼻子急促翕動了兩下，隨即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猛地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竄入更深的荊棘叢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灰影。

“哈！還真是！”許陽樂了，“這猞猁皮還沒硝呢，還有這威風！”

許塵也感受到了這種無形的“清場”效果。圓滿的箭術感知讓他能捕捉到更多細微的動靜——遠處灌木深處壓抑的喘息，樹干后細微的窸窣聲，那是被強大氣息震懾得不敢動彈的小獸在瑟瑟發抖。這倒省了他們不少警戒的力氣，隊伍行進的速度比來時快了不少。

然而，并非所有山林居民都對這死亡氣息感到畏懼。或者說，有些東西，天生就被血腥和死亡吸引。

日頭升高，驅散了林間的薄霧，光線變得明亮起來。他們已經走出了石峰所在的險峻區域，進入一片相對平緩、林木稀疏的山坳地帶。老黑和虎頭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壓低了身體，頸部的毛發微微炸起，喉嚨里發出低沉而連續的警告性嗚嚕聲。山子和石頭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停止了嬉鬧，學著大狗的樣子伏低，發出稚嫩的“嗚嗚”聲。

“有東西跟上了。”許猛的聲音依舊沉穩，但眼神銳利地掃向隊伍右后方的密林深處。

許塵瞬間搭箭上弦，目光如電鎖定。許陽也立刻端起五六半，手指虛扣在扳機護圈外。

窸窸窣窣…嘩啦…

茂密的灌木叢劇烈晃動，幾道矮小、枯瘦、毛色暗紅如同凝固血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鉆了出來！它們動作極其靈活，四肢著地快速奔跑，三角臉上豎著一對尖耳朵，一雙雙狹長上挑的眼睛閃爍著貪婪、兇狠、殘暴的紅光，死死盯著隊伍，尤其是許塵背上的簍子，還有幾條獵犬！它們口中發出短促而尖銳、如同鐵片摩擦的“嗷嗷”聲，令人頭皮發麻。

是豺！而且是一群，足有十七八只之多！

這些家伙體型比狼小，比狐貍大，四肢細長，尾巴蓬松拖地。單個拎出來或許威脅不大，但它們向來成群結隊，如同跗骨之蛆，性情極其兇殘狡詐，敢圍攻比它們大得多的獵物，專掏獵物的肛門、內臟，手段極其下作狠毒，是山里獵人最厭惡也最不想輕易招惹的東西之一。

“他娘的！是豺狗子！”許陽啐了一口，臉上卻沒什么懼色，反而帶著點興奮，“聞到腥味就來了！真是群不要命的饞鬼！”

“數量不少，小心點！”許猛提醒道，手中的鐵胎弓已然拉開，箭簇對準了沖在最前面、體型最大、似乎是頭豺的那只。

面對這群貪婪的掠食者，緊張的氣氛并未在三人間蔓延，反而升起一股“獵物送上門”的輕松與殺意。

“陽子，練槍的機會又來了！”許塵低喝一聲，“打頭那只最壯的！三叔，左邊兩只交給你！虎頭，老黑，看住小的們！別讓這些臟東西靠太近！”

命令清晰干脆！

“得令！”許陽眼中戰意升騰，五六半瞬間抵肩，幾乎沒有瞄準，憑借幾天來在石頭峽苦練的手感，直接扣動扳機！

“砰！”

清脆的槍聲在山坳炸響！

沖在最前面的頭豺，正齜著森白的尖牙，躍起撲向隊伍側翼，試圖繞后，子彈便精準無比地鉆進了它張開的血盆大口！強大的沖擊力帶著它的身體在空中猛地一滯，隨即如同破麻袋般翻滾著摔倒在地，口中噴涌出混合著碎牙和血液的泡沫，四肢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頭豺斃命！

幾乎在槍響的同時！

嘣！嘣！

許猛手中的鐵胎弓爆發出兩聲沉悶的震響！兩支羽箭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狠狠釘入了左側包抄而來的兩只豺的脖頸和側肋！

“嗷——！”凄厲的慘嚎響起，兩只豺被重箭帶得翻滾出去，在腐葉堆里瘋狂掙扎，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幾乎在許猛弓弦響起的剎那，許塵的箭也到了！他的動作更快！開弓如電，箭去如風！

嗖！嗖！嗖！

三支羽箭首尾相連，撕裂空氣！分別貫穿了另外三頭試圖從側翼包抄的豺的腦袋或胸腹！箭箭奪命！強大的沖擊力將它們的尸體帶飛出去！

“來得好！”許陽非但不懼，反而興奮地大吼一聲！他早就憋著一股勁！五六半槍口猛地調轉！

砰！砰！砰！

清脆的槍聲在林中爆響！沖在豺群中段的幾頭豺應聲栽倒！子彈精準地撕裂了它們相對脆弱的身體！

豺群的攻勢瞬間被打懵了！它們慣用的騷擾、圍攻戰術，在這三人一犬組成的鋼鐵防線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沖在最前面的精銳瞬間被射殺，后面那些狡猾的家伙立刻意識到踢到了鐵板！

“嗷嗚——！”虎頭發出一聲震天的咆哮，如同猛虎下山般撲了出去！它巨大的身軀帶著無匹的威勢，直接撞翻了兩頭試圖靠近的豺，血盆大口精準地咬住了一頭豺的脊背，恐怖的咬合力瞬間將其脊椎咬斷！老黑則如同鬼魅，在戰場邊緣快速游走，它不正面沖擊，專門尋找那些落單、受傷或者試圖繞后的豺，撲上去就是一口刁鉆狠辣的撕咬，咬住就撤，絕不停留，不斷給豺群制造著混亂和傷亡！

山子和石頭也毫不畏懼，跟在虎頭和老黑后面，對著那些被大狗沖散的豺狂吠撲咬，雖然殺傷力有限，但氣勢十足！

戰斗結束得比預想中更快。僅僅幾個呼吸間，豺群就丟下了十一二具尸體，剩下的在虎頭和老黑兇悍的追擊下，夾著尾巴，發出驚恐的哀嚎，如同喪家之犬般倉皇逃竄，瞬間消失在密林深處。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血腥和豺特有的騷臭混合的怪異氣味。

“痛快！”許陽拉動槍栓，退出滾燙的彈殼，臉上洋溢著輕松的笑容，“這幫子臟東西，平時滑溜得很，今天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了！”

許猛也收弓，看著地上豺的尸體，臉上沒什么表情：“豺皮不值錢，肉騷臭難聞，喂狗都嫌。不過…這豺尾巴倒是好東西。”他走過去，抽出獵刀，利落地將幾只死豺的尾巴齊根割下。豺尾巴毛長蓬松，末端毛色漆黑，是制作上等狼毫筆（實際多用黃鼠狼尾，但民間常將類似獸尾統稱）的次等替代品，也能做拂塵，多少能換點零錢。

許塵也收起了弓箭。面對這種級別的威脅，三叔和陽子，加上兩條蛻變后的獵犬，已經足夠輕松應對。他走過去，拍了拍老黑的頭，又檢查了一下霸王的傷口。老黑松開口，那只后腿被咬斷的豺已經徹底沒了聲息。山子和石頭還在對著尸體齜牙咧嘴，被許塵呵斥著拉開。

“干得不錯。”許塵對老黑低聲道。老黑舔了舔嘴角的血跡，渾濁的眼睛里沒什么波瀾，只是微微晃了下尾巴尖，重新回到警戒狀態。

處理完豺尾，隊伍繼續上路。猞猁的氣息依舊在“清場”，但或許是遠離了石峰范圍，也或許是血腥味在空氣中有所消散，林間的小獸開始零星出現。

一只肥碩的野雞被腳步聲驚起，撲棱著翅膀剛離地不足三米。

嘣！

許塵甚至沒怎么瞄準，信手一箭！

噗嗤！

野雞應聲而落，被一支羽箭精準地貫穿了身體，釘在旁邊的樹干上，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許陽麻利地跑過去撿起，拔下箭矢，擦干凈遞給許塵，嘴里嘟囔著：“哥，你這箭法，真是越來越沒天理了，隨手一甩都有…”

話音未落，前方草叢一陣晃動，一只灰兔閃電般竄出！

“砰！”

許陽幾乎是本能反應，槍口一甩，扣動扳機！

子彈呼嘯著，精準地打中了野兔的后半身，將它打得翻滾出去。

“哈哈！我的！”許陽得意地跑過去，拎起還在抽搐的野兔，炫耀似的晃了晃，“移動靶，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