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壽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尸體怎么會動？

胡全勇顯然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動作，站起身子，臉色凝重地吩咐：

“我留在這里守著尸體，長壽你帶著阿福去趟巡捕房，把事情的經過說清楚，記得報我的名字。”

他瞥了眼失魂落魄的阿福，接著道：

“這鬼天氣，他自個兒沖出來，神仙也躲不開！咱們該打點打點，該賠錢賠錢，別慌，出不了事。”

阿福茫然點頭，撐著地準備起身，可身子剛支起一半，腿卻一軟，再次跌坐再泥里。

他臉色變得煞白，顫抖著指向胡全勇身后：

“他……他……活了……”

胡全勇猛地回頭，只見雨幕中，那具濕漉漉的尸體，竟悄無聲息地爬了起來。

如同提著線的皮影，尸體緩慢地邁開步子，動作滯澀僵硬。

一步，兩步……

尸體直愣愣地盯著胡全勇，沾滿污泥的雙手猛地向他抓去。

“舅舅！危險！”

陸長壽反應快得驚人，箭步沖上前，一把將胡全勇拽開。

胡全勇的衣襟被如爪子般的手掌劃破，帶出幾縷布絲。

陸長壽動作毫不停滯，另一只手快速抽出綁在腿側的匕首，狠狠刺向尸體的手臂。

噗嗤！

刀刃劃破皮膚，黏稠腥臭的黑血迸濺而出，濺灑在陸長壽持刀的左臂上。

冰冷、刺骨……

黑血混著雨水，瞬間腐蝕掉外層的衣物，肌膚迅速紅腫，泛起鉆心的刺痛。

麻木感隨即蔓延，整條手臂失去知覺，匕首再也握持不住，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長……長壽！”

胡全勇看著外甥烏黑的手臂，驟然失色。

阿福更是癱在地上爬不起來，嚇得連哭都忘了。

尸體并未受到刀傷的影響，喉嚨里擠出野獸般的嗚咽，再次朝陸長壽撲來。

“該死！”

陸長壽罵了一聲，顧不得已經廢掉的手臂，右手猛地一翻，儺面瞬間扣在臉上。

嘩啦！

就在即將被尸體抓到的剎那，陸長壽的整個身體瞬間溶解，化作一灘猩紅的液體，融入泥水之中。

尸體撲了個空，動作出現一瞬的凝滯。

就是現在！

泥水之中，猩紅的液體急速蠕動、匯聚。

數米開外，尸體側后方，陸長壽的身影瞬間凝聚成型，右手迅速抽出腰間的轉輪手槍。

沒有絲毫猶豫，對著尸體的后心位置，果斷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三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后，子彈精準地貫入尸體后背，強大的沖擊力讓它向前踉蹌了幾步，衣衫破碎，露出三個汩汩涌出黏稠黑血的血洞。

然而，陸長壽的心卻沉到了谷底。

尸體只是踉蹌幾步，便穩穩站住。

它緩緩轉過身，空洞的眼窩直勾勾盯著陸長壽，被雨水沖刷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

槍傷，也似乎對它毫無影響。

尸體邁開僵硬的步伐，以更快的速度，步步緊逼。

陸長壽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右手再次抬起槍口，瞄準了它的頭部。

砰！砰！

尸體的半張臉應聲炸開，黏稠的黑血和碎骨飛濺，下顎森森白骨清晰可見。

然而這僅讓它動作稍稍一滯，依舊沒有倒下。

這到底是什么怪物，打不死嗎？

陸長壽連忙后退兩步，與尸體拉開距離。

冷靜，必須冷靜。

彈夾里只剩最后一顆子彈了，也是他唯一的機會，必須找到尸體的弱點，確保能一擊斃命。

他屏住呼吸，在躲避尸體的同時，仔細觀察著對方的動作。

除了打不死，行動僵硬，這具尸體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頭上那枚漆黑的鐵釘。

是不是弱點，陸長壽拿不準。

但眼下，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不管，賭了。

要在這么遠的距離下，射中一枚細小的鐵釘，陸長壽實在沒有信心。

必須得想辦法在近距離開槍。

瞬間，陸長壽的身體再次溶解，幻化成猩紅的液體在尸體周圍流淌散開。

失去目標的尸體呆立原地，僵硬地左顧右盼，一時摸不清陸長壽的動向。

陸長壽抓住機會，猩紅的液體瞬間在尸體面前凝聚成型。

槍口也抵在了對方眉心處的鐵釘上。

得手了！

陸長壽正準備扣動扳機，可突然——

嗡！

那股熟悉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在顱內猛烈炸開。

手猛地一哆嗦，槍險些脫手。

他用盡全身力氣維持平衡，勉強護住手槍，可也錯過了射擊的最佳機會。

該死，又在這種時候犯頭痛！

原主好兄弟，你這具身體成心跟我過不去是吧？

尸體也趁著間隙，雙手直接鎖住了陸長壽的肩膀。

完了！

千鈞一發之際，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把鐵锨，狠狠地拍到了尸體后腦上。

尸體一時脫力，令陸長壽掙脫了束縛。

“長壽，動手！”拿著鐵锨的胡全勇嘶吼道。

舅舅，靠譜！

陸長壽強忍著頭痛，將槍口再次抵在尸體眉心，扣動扳機。

砰！

子彈不偏不倚地擊中鐵釘。

“嗷——！”

怪物發出聲嘶力竭地嚎叫，雙臂在空氣中瘋狂抓撓。

有效，只是……

子彈只在鐵釘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未能將其擊碎。

陸長壽徹底絕望了。

這最后一擊徹底激怒了眼前的尸體，瘋一般的撲向陸長壽，一口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幾乎是求生的本能，陸長壽用盡最后力氣，將槍柄狠狠砸向尸體的頭顱。

頭越來越痛，陸長壽的力氣也越來越小。

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太陽穴狠狠刺入，瘋狂攪動著他的腦髓。

與之相比下，尸體的撕咬都不算什么了。

“啊——！”

陸長壽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無數混亂、邪惡、褻瀆的呢喃低語直接灌入腦海，沖擊著他殘存的理智。

徹底完了。

在意識即將沉淪的最后一刻，陸長壽模糊的視野中，看到暴雨里突兀地出現一道人影。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道袍，眼眶烏黑，右手扶著盲杖，左手撐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

看身形有些眼熟……

好像是瞎子阿祁。

耳邊的呢喃聲愈發清晰，陸長壽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